王一点点头,朗声道:“有一人身负国运,霸道无双,江湖人称,人间武库。”索南略一沉吟,点头说道:“能镇压明空藏五十年者,天下第一,名不虚传。”
王一又道:“还有一人,识天数,晓地纪,阴阳生灭,存乎一心。”索南叹道:“道门魁首,华夏国师,磐石道长自然算一个。”
王一继续道:“我有一好友,丹成超品,不拘一格。另开法脉,草木有情。”索南沉默,不知对方话中真假,但依旧点头道:“开法脉者,圣人之流也,若真有此人,自然不差。”
王一又道:“还有一人,通古今之变,晓潜龙之道,致虚守静,一步登天。”索南头皮发麻,竟不知中原已有这么多厉害人物,只得说道:“一步登天,必是窥见天道,自然也算。”
王一此时突然沉默,索南向他望来,说道:“阁下说有五人,如今只得其四,还有一人不知什么说法。”
王一眼眸一抬,幽幽说道:“此人与你日日相伴,渊源颇深,正在这‘拜古禅寺’之内。”
索南眼中露出思索之色,随后恍然大悟,又怒气冲冲道:“你说扎昆?绝无可能!”
王一胸有成竹道:“以前自然不行,现在却没问题。”
索南情绪平复,淡淡笑道:“我这师弟资质愚钝,就算再给他三十年,也绝对破不了我的道!”
王一哈哈一笑,摇头道:“武学小道尔,佛法大道也。佛法既败,你亦败也。你自诩万法不灭,恒空唯一。这一可是道?若不是,那这一该归于何处?”
索南脸色一僵,答不上来,恼羞成怒道:“此亦我所求也,你休想陷我于‘论佛之辩’,乱我道心!”
说罢,便对王一狠狠出掌,王一莫名其妙,但也凛然不惧,掌掌俱都接下。而且掌力越打越快,室内尽是锐风怪响。
索南自忖从王一入寺以来,经历连场打斗,按说早该显露疲态。自己却以逸待劳,精力正旺。再有自己苦修七十年的明王劲力,全力击打,换作平时,对面早已是一具死尸。可打了这么久,王一就像那巍巍雪山,毫发无损不说,自己反而渐露败相,心里不由生出惧怕。
又斗两掌,索南头顶已开始升起缕缕云气,雪白浓重,笔直若柱,口鼻之间也有水汽生出,心中烦闷之感愈甚。他知道这是神思力竭,锁不住气血所致,当即一声大喝,挥掌拂向王一。
王一不慌不忙将对方攻势荡开。随后掌力绵绵不绝,此起彼落,又齐齐向索南涌去。索南武功虽高,哪里见过这种不知疲倦的猛人。而且王一掌力之中暗藏深海冷暖洋流之变,索南身出其中,可谓冰火交煎,难受之极。
两人再拼一掌,种种煎熬之下,索南气机一黯,再也把持不住精关,一股白气如团云喷出,向后仰倒,摔在墙边。
索南气喘吁吁,脸色难看之极,哼道:“是阁下赢了,索南大好头颅在此,拿去吧。”
王一知他不服,莞尔道:“你似乎并不服气?”
索南冷哼一声,侧过脸去,不忿道:“你神通高强,输给你我自然心服口服,但你要说扎昆在我之上,我却是一万个不服。”
王一哈哈一笑,说道:“夫唯不争,天下莫与之争。我问你,刚才那几招怎么样?”
索南沉吟半晌,开口赞道:“精妙无双。”
王一目光一闪,幽幽道:“那如果我告诉你,这便是‘大日经’后面的变化呢?”
“什么?”索南不由失声:“难道说……”
王一点点头:“刚才我与你交手,正是用的‘大日劲力’诸多变化。你……是败在了明空藏手上。”
“不可能……不可能……”索南喃喃自语,额头渗出细汗:“明空藏的武功我太清楚不过,绝不可能是已经快要圆满的‘天魔极乐’的对手,他废除肉莲,就是害怕我会超过他。为什么会败?为什么会输?是你……定是你在骗我!”
黄梁一梦,幻想成空,索南不惜修行邪法,兜兜转转依旧败在明空藏阴影之下,心头激荡,已然快要崩溃了。
就在此时,前面大殿之中突然传来一声:“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师兄,你该醒了!”
声音不大,但索南听到后,却猛地一颤,脸色愈白,汗如雨下。
王一摇摇头,沉声道:“君子性非异也,善假于物也。双修法门,本是妙乘,借假修真,同样没错。但你不该沉迷于其中,心与欲分不清,佛与魔自然混同,到最后哪里还寻得到那颗真心,修出来是什么都不知道。明空藏为什么那么厉害,就是他从不假手于人,只向内修,管你空不空,佛不佛,天上地下,只他一人。你一个假的索南,拿什么去斗真的明空藏呢?”
“咔嚓!”
索南心中似有什么东西裂开,忽地趴地呜呜哭了起来,哭到声嘶力竭以后,又开始发笑,笑声震耳欲聋。直到连吐三口鲜血,他才缓缓停下,跌坐在地。
王一目光一凝,知他心脉已断,命不久矣。
果见索南气息奄奄道:“我自幼出家,天赋过人,智慧极高,年少成名。世人称我为‘俄那钵底’。但我却明白,只要有明空藏在一天,自己永远只配活在他阴影之下。这几十年来,我穷首皓经,苦心孤诣,依旧是经辩不过他,法斗不过他,就连修个外道法门,也是偷偷摸摸。别说修成之后,或许从一开始我就败了。”
这时扎昆已经走了进来,听他忏悔。索南看了一眼对方道:“我违背三宝,玷污佛门,死不足惜。以至于门下弟子也是鱼龙混杂,良莠不齐。师弟日后承我教主之位,门人弟子切记仔细甄别,凡为非作歹,作恶多端之人,定要送归法办。只可惜那些一心向佛的弟子,跟着我渐渐沦丧,还要你多多点醒。”
“后院密室之中,凡我害过性命的女子,将尸骨一一收敛,送归家中,寺中钱财,由你做主赔偿……”
索南絮絮叨叨交代后事,看似是让扎昆接掌花教,可是索南一死,他做的恶事种种后果,都得扎昆承受,却是对扎昆极为不公。但不管有理没理,扎昆都一一听着,脸上不喜不悲,不萦于怀。
索南说着说着,蓦地笑了,他看着扎昆的眼睛,说道:“我现在相信,你是那第五个人了!”
话音一落,阖然长逝,扎昆深吸一口气,悠悠叹道:“尊法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