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是说?”王一嘴唇颤抖,他已许久没有这么失态。
法光轻轻点头,看着王一逐渐失神的脸色,自顾道:“当年贫僧弃学出家,短短十年便名扬禅林,所有人都以为我会坐上‘莲花宗’掌门之位,却不想师父临终时,竟点了贫僧那二师兄来当主持,更将我派去游行静修,俨然是怕我同师兄争位。”
王一心中一动,举目望去,法光眉目愁苦,郁郁不伸,立在远处,合十叹道:“其实名利于我如浮云,只要能修佛法,即便陋室一座,贫僧也甘之如饴。”
“况且师父待贫僧不薄,我亦心中崇敬,再无论如何,也不会违抗师命。”
“可说实话,唯独点师兄做主持这件事,确实令贫僧心中生怨。非是不服不忿,而是贫僧那师兄贪财好利,气量狭小,实在不堪造就。主持之位落在他手中,‘莲花宗’百年基业,只怕要毁于一旦。”
“当时贫僧心灰意冷,一路游行,与各寺交流佛法,闭口不谈‘莲花宗’的事情,既是故作姿态,也是自我放逐。没想到外人不明真相,还以为师父偏心,传我被师门排挤,倒叫师父背了恶名。”
讲到这里,法光口宣佛号,顿了几秒,这才继续道:“这一走几年,贫僧便听到莲花宗许多不足为外人道的恶事,心中愈加痛苦,只觉师父糊涂,竟拿祖宗基业来开玩笑。”
“更有有心人挑拨离间,说师父是被师兄胁迫,才传下了主持之位。贫僧一时惊怒,心中不禁起了正本清源、拨乱反正之念。”
“可就在我动身回返‘莲花宗’的前夜,却有一位怪道人找到了我……”
王一再次听到“怪道人”三个字,眉头不禁一皱,便听法光道:“怪道人直言不讳,要阻贫僧回莲花宗。当时贫僧内心煎熬,只想弄清真相,见到对方阻拦,竟没忍住动起手来。”
他顿了顿,忽然摇头叹道:“可那怪道士动手之前,却要先与贫僧约法三章。”
王一目露困惑,法光轻声道:“他说他要是输了,不仅不拦贫僧,无论多难,还会替贫僧办一件事。可若他赢了,贫僧便不能再回莲花宗,且还要替他做一件事。”
“当时贫僧修行有成,已入三菩提境,再有寸功,便可结舍利,自然不觉得对方能够胜我。”
说到这里,法光一声苦笑:“惭愧,事实却是,贫僧不仅没接下对方十招。事后更被迫困守岳麓寺,成了一落魄之人。”
王一目光一闪,淡淡道:“大师如今武功早已更上层楼,若再遇上此人,必能战而胜之。”
“檀越不必安慰我。”法光摇摇头,淡然一笑:“这么多年,贫僧早就看的十分清楚。对方功夫已入‘返照空明,物我两忘’的合道之境,即便再让贫僧遇着一次,照样胜不了他。”
王一心中一凛,不禁问道:“这人功夫真强到了这个地步?”
法光毫不避讳地点了点头,接着道:“其实后来想想,怪道人将贫僧困在一隅,也并非是坏事。至少二十年枯守,反倒让贫僧明了许多道理,更懂了师父的苦心。”
他轻轻一叹,目光迷离:“师父智慧渊深,眼光卓绝,如何不知师兄担不起‘莲花宗’大任?可是祖庭已六十年无人修成舍利,贫僧是最被寄予厚望之人。若把掌门之位予我,我必定分心于此。心有挂碍,是出家人修行之大忌,于证道果位实无益处。”
“有时候,贫僧都不得不佩服师父老人家的决心,他这是宁愿将祖庭基业付之一炬,也要推我一把,使贫僧心无挂碍,塑成金身。”
“唉!”法光轻轻一叹:“若非怪道人阻贫僧一把,师兄必定不是我的对手,贫僧二十年人生轨迹,只怕大相径庭。虽不知是好是坏,至少枉费了师父一番苦心。此时想想,名利也好,权势也罢,都是梦幻泡影,水月空花,只有佛法长存,才是真正的宝藏……抱歉,心有所感,说的有些偏了。”
法光感慨一阵,忽然一宣佛号,沉默半晌,又才说道:“怪道人赢了贫僧后,便留了一本经书给贫僧,名曰《天魔七变》!”
王一身子一颤,呼吸都不由加重,侧耳倾听,神情也变得紧张起来。
“他交代我说,二十年后,这本经书会遇到他真正的主人,而贫僧要办的事,就是把经书交到那人的手里。”
“贫僧当时问他,如何断定谁是经书主人?他便回了我‘王者贵也,一者大也’八个字,并说时机一到,我自然明白。”
王一心头一颤,实在无法想象一个人竟然可以看到二十年后,两个毫不相干之人共同的因果,这得是多高的境界才能办到?
“所以那一日我来观国寺……”
“没错!”法光点点头:“当日贫僧一听檀越的名字,立刻便想到了二十年前的那一场赌约。也只有把这经书交给你,我才能出的了湘省。”
王一心道:为了一句誓言,自困二十年,这法光当真重信守诺。难怪武功境界这般高,却在江湖上没有名声!
“既然是《天魔七变》,那为何交到我手中时,却变成了《易筋洗髓功》?”王一沉吟片刻,开口问道。
法光摇头叹气:“这一切都得怪贫僧!”
王一抬头望来,目光大为不解。
法光道:“和怪道人交手不久,贫僧便收了玄成做弟子。有一次,贫僧不小心显露武功,却被玄成放在心上,旁敲侧击地想要贫僧教他功夫。贫僧哪会不明白他的心思,自然一直没有答应。”
“不想他求贫僧不成,竟动了歪心思,想要进我的禅房,偷盗绝学。恰好翻到了那本《天魔七变》。”
说到这里,法光脸上浮现出心有余悸之色:“也幸亏贫僧发现的早,这才没有铸成大错!”
“后来贫僧将玄成狠狠责罚一顿,他见我这般动怒,心里便一直耿耿于怀,越发认为这门功夫是贫僧最强的武功。”
“而那时也是贫僧第一次窥见经书全貌,虽然有些不道德,但那经书的内容,着实令贫僧吓了一跳。”
王一见他神色惴惴,连忙问道:“有何奇处?”
法光深吸闭目,似在回想,半晌,才缓缓开口:“这门功法有强夺造化,变换根基之能,讲究奉天地于一人,乃是一门彻头彻尾的魔功。修炼地深了,心魔滋长,人也会变得狂妄自大,生出唯我独尊之态。”
“虽是歪理邪说,不为正道所容,偏偏许多至理,又振聋发聩。更能呼应天地,直指大道。便连贫僧都看的禅心动摇,不能自已。此功非大毅力者不可研习,一个不慎,天地之间恐怕就要诞生出一尊盖世人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