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琼芳是红着眼睛走进家门的。
一进门就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胡姥姥和胡姥爷重重磕了几个头。
向来疼爱她的大哥二哥,都没有拉她起来。
这是小妹应该磕的头。
磕了头,爹娘受了,过去的恩怨就一笔勾销。
没了姜家人在中间,胡琼芳依然是胡家最受宠的小女儿。
胡姥爷是个精神的小老头,剃了短短的头发,食指和中指之间被香烟熏得蜡黄,笑起来一双眼睛和胡琼芳简直一模一样,一看就是亲父女。
胡姥姥一头花白的头发,整齐地在脑后梳了一个小髻,拿两个扁平的黑色发夹,呈十字形扣住了,收拾得十分干净利落,还特意换上了一身干净衣裳。
二老一直强忍着泪水,等到胡琼芳磕完头,又拽着姜甜和姜诚给姥姥姥爷磕头,这才站起来,搂住母子三个,抱头痛哭起来。
胡建国兄弟俩也红着眼圈,江秀秀擦了擦眼泪,上前去劝道:“爸,妈,快让小妹他们回家喝口水吧,这一路走过来,连个自行车都没有。”
越说越心酸,又在心里狠狠诅咒了姜家人几句。
尤其是姜乐平!
她就不信姜家连最基本的彩礼钱都拿不出来。
没钱怎么会送老二姜乐生去念书?
说白了,就是想一分钱不花,白讨个漂亮媳妇回家。
说不定还是看中了胡家就这么一个宝贝闺女,想着先把胡琼芳娶回家,到时候夫妻俩日子不好过,难道老丈人能眼睁睁看着宝贝女儿在婆家吃苦?
胡姥爷的能干,可是十里八乡都出了名的。
刚包产到户那会儿,别人家都是老老实实种粮食,只有他跟旁人不一样,种甘蔗、种西瓜、种草莓,让两个儿子拉到省城去摆摊,赚的可比种粮食多得多。
胡家还有两个儿子,也都是种地的一把好手。
这样兴旺的家庭,也难怪年轻的时候,胡琼芳就是媒婆们眼里的香饽饽,没想到最后却被姜家老大给弄到手了。
只是,姜家怎么也没有想到,胡姥爷夫妇俩不是那么好拿捏的。
江秀秀以前还不理解公婆为什么要和小姑子断绝关系,直到见识到了姜家人的自私凉薄,她才有些明白过来。
如果当年公婆真的舍不得小姑子,拼命拿钱贴补她,最后这笔钱,大概率也会落到姜家那个老太婆手里,就像现在这样,兄弟俩一分家,家里的钱,不都叫那个小叔子拿走了吗?
反正,如果换成江秀秀自己的话,她的钱肯定也只给自己亲生的花。
听说女儿带着俩孩子出门,连个自行车都没有,胡姥姥擦了擦眼泪,先是狠狠拧了闺女两把,然后,进了里屋,从箱子里拿出了一个饼干盒子。
打开来,里面是一叠十元、五十元的钞票。
胡姥姥把钱交到女儿手里,叹息道:“这些本来就是我跟你爸给你攒的嫁妆,你这孽障,自己不声不响的跟个男人跑了,连嫁妆都不要了是吧?”
胡琼芳哭得说不出话来。
哭完了,把眼泪一抹,钱也推了回去。
“爸,妈,这钱你们收回去。我当初走的时候跟他家说好的,他们家不给聘礼,我也不带嫁妆,这些年,我孝顺婆婆,照顾小叔子,还给姜家生了一儿一女,够对得起他们姜家了,没有让你们再补嫁妆的道理。”
两边推来推去,胡姥姥都要生气了,姜甜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扯了扯胡琼芳的衣角,低声提醒道——
“妈,你就把钱收下吧。咱家在省道那块地,不是还有空的地方吗?到时候用这钱再盖两间门面房,咱家不用,就租出去,每年租金拿来孝顺姥姥姥爷呗?”
姜甜一开口,胡姥姥和姥爷都看了过来。
他们先前听说姜家那老太婆借口家里没钱,让大孙女辍学回家务农,还对村里人说,是姜甜脑子太笨了,读书读不进去,呸!他们外孙女聪明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