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佟思雅睡得香喷喷的。
她已经怀孕七个月,靳野不让她熬夜,她也熬不了夜。
但靳野陪着佟思雅睡着了以后,就换上黑色的衣裳裤子,甚至还用黑布巾做了个头套,只在眼睛鼻子的地方挖了洞,往头上一戴……
他三更半夜的出了门,整个人溶进了黑夜里,悄无声息地前往隔壁胡同的刘麻子家。
刘麻子四十多岁,是远近出名的街溜子。
他祖上是清朝某京官的家生子,解放初期他以奴仆的身份,成为贫下中农,曾经是政府的重点帮扶贫困对象。
但他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又懒又馋,还喜欢偷鸡摸狗的,时不时占占附近小媳妇大姑娘的便宜,还被送去劳教了几年,回来以后就更加摆烂了。
最近呢,花生胡同的蒋哥正在翻建房子。
原因无它。
他家的房子因年代久远,修缮无果,半年前塌了。塌房的时候还是上班时间,家里就他妈、他奶奶和他一双儿女在家,他妈领着年纪大的孙女儿出去买菜,只剩下年迈的老奶奶守着他两岁多的小儿子。
事发时,他家八十多岁的奶奶拼死才把小曾孙从屋里扔了出来,孩子倒是躲过一劫,但老奶奶的腿被砸成了粉碎性骨折。
蒋哥家里条件也不好,十二口人住三间半的平房还塌了一间半,连着剩下的两间也受到影响,裂出了好大几条缝。
有关部门过来检查过,将他家的房子评为危房,蒋哥才得了资格申请重建。
靳野一家新搬来,见蒋哥正在起房子,就托他买了点建筑材料,给自家搭了个洗衣台,又把家里家外粉刷得崭新漂亮……
胡同里的邻居们知悉了靳野的粉刷匠技能以后,又打听到靳野帮人粉房子索要的报酬,基本就是肉票、粮票之类的,大家都坐不住了,纷纷请他去粉房子,又求蒋哥代买材料。
一时间,附近几条胡同的人们都沸腾了。
刘麻子也不甘人后。
别看他这人干啥啥不行,但心气儿特别高。
大多数人只是将自家现有的房子重新粉一遍……
可刘麻子是决定重新起个大房子。
别问。
问就是花生胡同蒋津能起新房子,他刘麻子为啥不能拥有一套更大更气派的新房子?
蒋津还是个端铁饭碗的呢!
他刘麻子可是贫下中农!阶层比他富裕的都能起新房子,那他刘麻子也可以!
不过,刘麻子的人缘可不好。
没人愿意帮刘麻子起新屋。
他只好自己来。
可刘麻子人缘不好还懒得要命,三个月下来,蒋哥家崭新的三间大瓦房已经建好了,刘麻子还在挖地基。
地基还是个极浅的坑……
这些本与靳野、佟思雅无关。
自从得知秦晓芳对他们的恶意之后,佟思雅就和靳野商量了报复的办法。
佟思雅的本意,是设一个局,让秦晓芳撒谎造谣的本性暴露出来,接受群众的评判与监督。
靳野非常赞成。
先前靳野和佟思雅商量的是,大早上的把秦晓芳骗到刘麻子挖的那个浅坑那儿去,五点半的时候,收夜香的工人会从那儿经过。
试想:天还没亮,一个年轻姑娘在四十多岁没结婚的老光棍家附近徘徊,还被人亲眼看到。秦晓芳还有名声可言?
于是秦晓芳肯定会发疯,会说刘麻子家有金银财宝、会说靳野的工农兵学员是假的……
她这么一嚷嚷,到时候查清楚刘麻子就是个一无所有的街溜子,也查清靳野的工农兵学员是真的……
秦晓芳还能在这儿呆下去?
靳野表面附和媳妇儿的计划。
在他内心深处,始终还是觉得媳妇儿太善良了。
当然了,他的媳妇儿温柔又善良,这是好事。
是他不能接受有人欺负他那么好的媳妇儿。
所以,他的媳妇儿他来宠,谁敢得罪她、他就跟谁过不去!
靳野在夜幕的掩护下,飞快地跑到了刘麻子家。
这一片区域由四五条胡同组成,呈“凹”字型结构,刘麻子的家在内胡同的拐角处,无论去片区的哪一处,都必须经过刘麻子家。
而附近三五十米内又只有刘麻子一户,没有其他人家。
靳野驾轻就熟地赶了过来。
是的,这些天一到半夜,靳野每天都会赶过来悄悄帮着刘麻子挖一挖地基。
工不能做得太多,不能让刘麻子看出来这是一个重劳力劳动者工作后的痕迹;
工也不能做得太少,必须要让刘麻子很清楚地知道,确实有人帮他干活了。
在靳野的努力下,那些不轻不重的挖坑痕迹,已经让刘麻子浮想翩翩,并先入为主地认为这是一位女性在帮助他!
刘麻子为啥知道半夜来帮他挖地基的是一位女性呢?
因为前几天的半夜时分,靳野趴秦家墙头,悄悄地从晾晒衣裳的竹竿上取了一块粉红色的手帕,他推断是秦晓芳的——秦家唯二的年轻姑娘就是秦叔秦婶那已经外嫁了的女儿,人就嫁在二里地开外的地方,没必要回娘家洗晒衣裳。
那一天,靳野把那块帕子扔在刘麻子的地基里了。
在靳野有意的经营下,刘麻子很快就觉察到,可能有一个年轻姑娘,每天半夜来帮他挖地基。
他也没声张,只是悄悄地把姑娘遗失在浅坑里的那块帕子藏了起来。
当然了,刘麻子也很好奇那位田螺姑娘是谁。
他曾经整夜不睡地守在地基那儿,但靳野就是有办法趁他打盹儿的时候,拿着锄头随便刨几下地,然后扔下锄头就跑。
今夜——
靳野像以往那样,熟门熟路地去了刘麻子家,先找到锄头、再去浅坑那儿刨了好几下……
紧跟着,靳野去了刘麻子的房间。
刘麻子四十多了,还是个单身汉。
这让他对女人的执念很深。
大冬天的,他烧了一盆炭火在屋里,倒也暖和。临睡前他还喝了几口酒,微薰着入眠,大约是梦到了那个半夜来帮他挖坑的田螺姑娘,梦中起意,闭着眼睛熟练地拿着捡回来的粉红色手帕快速搓了几下,这才舒爽得睡着了。
靳野身形轻巧地打开了刘麻子的窗户,翻身进了屋,立刻闻到了一股……味儿。
他皱着眉头将散落一地的刘麻子的衣裤一把捞,又翻窗出去了。
来到屋外,靳野将刘麻子的衣裤打成一个小包袱,拿到地基那儿,将之扔进他刚挖好的浅坑那儿,在上面覆上一层薄薄的土,但很有心机的又没有全部盖上,露出了包袱的一角。
最后,靳野将锄头放在包袱旁。
办好这一切,靳野又沿着来时的路,回了家。
此时是凌晨四点整。
四周静悄悄的。
他先去看了看熟睡中的媳妇和儿子。
很好,一大一小睡得正香。
靳野便又拿着自家的闹钟去了秦家院子对面的一棵柿子树前,两下三下就蹿上了树冠。
准备好以后,靳野按下了自家的闹钟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