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的,花生胡同是个很大的片区。
好几个国营单位办事处的职工全都住在这儿。
比如说,住在佟思雅家隔壁的胡大婶一家,就是自来水公司的职工;
秦叔是市政园林绿化局的。
除此之外,还有市政下属机关单位如统计局、林业局、交通局等单位的职工也住在这儿;
甚至还包括片区教委、文化局等部门的部分职工也住这。
虽然居民们的单位五花八门,总体说来,九成以上的居民都是端铁饭碗吃国家饭的。
此刻,居民们全都聚集在刘麻子家附近看热闹。
秦平觉得十分难堪,因为族侄女儿秦晓芳和刘麻子拉拉扯扯的……
但自从秦晓芳吼出了那句“靳野是假的!他根本就不是工农兵学员”以后,秦平瞬间来劲儿了,问道:“真的?”
秦晓芳为求脱身,哭哭啼啼地说道:“真的!是真的!”
秦平嘴角一扯。
他生平最恨的人,就是住他斜对面的纪涛。
纪涛的养女纪玲与秦平的长子秦建国从小青梅竹马长大,顺理成章结婚生子。秦建国不幸去世时,纪玲才刚怀上孩子。
当时纪涛的老婆极力反对女儿生下这个孩子,力主纪玲尽快打掉这个胎儿,然后改嫁——单身女性一个人带着孩子,以后会遇上无穷无尽的麻烦与问题,却根本没有人能依靠!
这消息一出,秦家觉得天都塌了!
优秀的长子突然去世,连他的后人也要被抹杀掉出生的权力?
没人接受得了。
秦平那八十多岁的老母亲跪在纪玲跟前,求她生下这个孩子……
最终,纪秦两家达成了协议:纪玲生下这个孩子以后立刻远嫁,终身不再回京城。秦家不能拿着那孩子来要挟纪玲和纪家。
就这样,纪玲生下孩子以后,被母亲张罗着远嫁他乡。
刚开始秦家还觉得长子留了后,很是高兴。
慢慢的,他们就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秦家两口子都是四十多近五十岁的人,虽然还没到退休的年龄,但身体机能已经大不如前。两口子要管八十多岁的老太太,下面还有年幼的一儿一女要照顾……
这个嗷嗷待哺的小婴儿,实在让他们心力交瘁。
他们不免想起了纪玲,觉得纪玲作为孩子的母亲,本来就有义务照顾婴儿。
于是他们抱着孩子找上门去要说法,纪涛的妻子冷冷地将当初两家人签的协议扔在秦家两口子脚边,又告诉他们:
“实话告诉你们吧,我不知道小玲在哪儿!当初我跟小玲、跟介绍人说了,别让我知道她到底嫁哪儿了、过得好不好!”
“我一早就跟你们说过,养孩子哪有那么容易?”
“你们还真以为孩子生下来了,嘴一张、会喝西北风,娃娃就能大了?”
“拖累的不是你们,你们当然觉得没关系!”
“瞧瞧,孩子是你们哭着闹着跑在地上求小玲生下的!”
“也是你们自个儿说的,那孩子以后你们自个儿养活,不靠小玲也不靠我们!”
“现在孩子生下来才几个月,你们就反悔了?”纪涛的妻子冷冷地说道。
秦家两口子羞愧难当。
秦婶一气之下,把三个月不大的奶娃娃直接扔在纪家,走了。
两口子心想,反正纪家也做不来直接抛弃孩子的事儿。
纪家也被气得不行。
当天下午,纪妻就抱着娃娃去了秦平单位,二话不说直接把娃娃放在秦平领导的办公桌上,转身就走。
倒把秦平领导吓了一跳!
问清什么事以后,领导训斥了秦平一顿,秦平灰溜溜地抱着孙子回去了。
从此,秦家知道纪家说一不二,也就歇了心思,不再惦记着让纪家帮着抚养小娃娃。
但两家的梁子也算是结下了。
现在,秦平听说靳野是个假工农兵学员?
他高兴坏了!
——纪涛是片区教育局的主任,青华大学正好在纪涛的管辖区里!
那个靳野,听说年后就要以工农兵学员身份进入青华大学就读。
但靳野已经去片区教委报到了。
也就是说,教委承认靳野工农兵学员的身分!
如果查出来靳野的工农兵学员是假的?
那就证明纪涛渎职了!岂不就能把纪涛给拉下马?!
秦平高兴了。
但他面上不动声色,对秦晓芳说道:“你可不能乱说啊!”
秦晓芳急了,疾声厉色地说道:“我说的都是真的啊!”
被挤在人群里的靳野听得清清楚楚。
他一笑,从人群中挺身而出,“秦晓芳同志,我希望你能明白,不是什么话都能乱讲的。”
秦晓芳猛然见到靳野,被吓一跳。
但见秦平在一旁,她很快又挺起了胸膛,大声说道:“是你亲口说的!是我亲耳听到的!”
靳野冷笑,“我亲口说我自己是假的工农兵学员?”
“对啊!”秦晓芳理直气壮地说道。
刚才还闹哄哄的现场,霎时间一片寂静。
人人都像看白痴一样看着秦晓芳。
就连秦平也皱起了眉头。
——靳野才搬来一个多月,他会亲口告诉秦晓芳,他是个假冒的工农兵学员?
别说靳野和秦晓芳之间从来也没有过交集,就是靳野两口子和秦家,也完全没有往来啊!如果这事儿是真的,靳野会亲口说给一个不熟悉的人听?
怎么看,都像是秦晓芳在胡说八道。
且靳野看起来冷静、理智,虽然平时话不多,但人很可靠。
再看看秦晓芳吧,明明是乡下来的姑娘,却比土生土长的城里人还高傲!如今她还深更半夜和个老光棍混在一起!
众人鄙夷、轻蔑的目光,刺激到秦晓芳,她这才反应过来,急道:“我说是真的!”
大家就更加不相信了。
秦平也皱眉道:“晓芳,没证据的事儿,你可别乱说。”天知道他是多么希望这族侄女儿能拿出铁证!
靳野又问:“请问秦晓芳同志,你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听到我这么说的?有人证吗?”
秦晓芳愣住。
她怎么好意思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实话,说她是扒人家门上才偷听到的?
“我、我……”秦晓芳吱吱唔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