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不渡听了,思忖片刻,说道:“那有没有可能……当时归晚在雪城听说了鹏骏的事儿以后,因为心里焦急,还真坐车坐反了方向,去了千里之外的竹县呢?”
“要不然,怎么解释鹏骏出事以后,她消失了一个月才赶到边境的呢?”
宁舟晚再次搬出了自己的疑问,“可是爸,按说归晚知道了鹏骏的情况以后,应该是焦急地不得了,一心赶往边境才对。如果她坐车坐反了方向,她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坐车回来呢?”
宁不渡又说道:“那如果归晚当时坐错了车以后,遇上了什么事,让她不得不停留的呢?”
说着,宁不渡又看了佟思雅一眼,对宁舟晚说道:“就比如说,归晚坐火车坐错了方向,去了人生地不熟的竹县,又正好那时候肚里胎儿的情况不太好。她不得已住进医院保胎,后来又发生了意外呢?”
宁舟晚说道:“那她就不能打个电话回来吗?”
宁不渡问佟思雅,“孩子,你说的那个竹县妇幼保健所里,有电话吗?”
佟思雅摇头,“竹县是个很贫困的县,条件不太好。直到现在,电话也是个稀罕物。想打电话,只能去邮政局,还必须得有介绍信才能打。”
宁舟晚愣住。
宁舟晚眼里又燃起了希冀的光,“那……还是有可能的,对吗?”说着,宁舟晚又看向了佟思雅。
宁不渡对佟思雅说道:“孩子,你再好好想一想……你知道的所有细节。”
也不知为什么,佟思雅的眼泪哗哗地淌。
她努力回想各种细节。
现在她心情激湃,情绪饱涨,脑子也有些混乱,根本毫无逻辑可言,只能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有些颠三倒四。
但大家都很认真的听。
于是,佟思雅告诉大家:
“当时在妇幼保健院里生孩子的,据说一共有三个产妇,一个是方岭村的田秀英,一个是平县的徐兰姣,还有一个,就是姓宁的产妇。但姓宁的产妇只留下了一个姓氏,连名字都没有,籍贯、家庭住址和工作单位都没有,所以公安根本没办调查她。”
“根据当时接生的护士所说,宁姓产妇生下了一个死婴……”
“由于护士的工作疏忽,她可能是把田秀英和徐兰姣的孩子给换掉了……”
“啊对了,三个产妇同一天晚上生产时,由于当时是深夜,她们都没有家属陪伴,只有护士一个人照顾她们仨。”
“但是,当时田秀英的大女儿佟大春也在,当时她已经七八岁大了,应该懂事了……”
“不过——”
跟着,佟思雅又把和佟大春结仇、因为佟大春想要抢走小老虎……最后锒铛入狱一事说了。
这下子可不得了,长辈们立刻七嘴八舌地问起佟思雅在童厂长家过得怎么样、以及到了方岭村以后佟铁牛一家对她怎么样……
佟思雅陷入沉默。
不想说,是因为……真的不愿意想起以前的事,既痛苦又难堪,像是要把好不容易才愈合的伤疤活活撕开了给人看似的。
再说了,在场的都是大佬,她要真把以前的事说了,怎么看都有种……希望他们为她报仇似的。
转念一想,童家人怎么对她的,本来就是既定事实。
于是佟思雅一五一十地说了:
——童氏夫妇生养了三儿一女,但并不因为佟思雅是家里唯一的女孩儿,就得到了父母哥哥们的宠爱。
相反,她就像个小保姆一样,一天到晚尽心尽力地侍候着父母哥哥们,不但要做所有的家务,还要挖空心思搞副业挣钱供养一大家子。
佟思雅与童氏夫妇的决裂,始于童承志为了自己的前程,希望她能嫁给同厂子弟、没有生育能力的李成皓。
佟思雅不同意,后来发生“抱错”一事,童氏夫妇就威胁她说,不嫁李成皓就下乡插队去。
最终佟思雅选择了下乡。
佟思雅说得很简单。
小时候那些不愉快的事,她也只选了几件比较有代表性的说了……
这些事,她甚至没有告诉靳野。
而落在众人耳里,看向她的眼神都多了几分怜爱与心痛。
靳野尤其。
他一手抱着小豹子,一手紧紧地握住了佟思雅的手,眼里盛满了难受与怜惜。
邱姿嘴快,已经生气地叫嚷了起来,“哪有人这样啊!明明是家里唯一的女孩子,不宠着惯着也就算了,怎么还当人是保姆?”
“可别说什么乡下人重男轻女的话!童承志是厂长,那一家子也都是读过书的有文化的城里人!不该这样磋磨女儿的!”
“除非——”
邱姿一字一句地说道:“除非啊,这童承志两口子根本就知道,你不是他俩的亲生女儿,才会这样毫无心理负担的使唤你!”
佟思雅咬住了下唇。
她何尝不是这样认为的呢?
可“抱错”一事,很明显对童承志徐兰姣、对佟铁牛田秀英两家来说,都是有好处的事,他们保持了可耻又诡异的一致,并且不愿说出真相。
现在她也很想知道,当然在竹县妇幼保健院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宁不渡皱眉沉默了许久,吩咐自己的长孙,“聿桢,宁城童家的事儿交给你去办,明天你就出发,早点儿弄清楚了,咱们心里也安。”
宁聿桢看了看佟思雅,点点头。
程璞对张鹤说道:“你上平县去,先找佟大春,问问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再去方岭村调查一下田秀英……”
周敬山也对长孙周少川说道:“少岳最近有事儿走不开,你把手头事儿放一放,明天去一趟竹县。先上派出所调一下当年换子案的卷宗,再上妇幼保健院去实地调查一下。”
周少川也连连点头。
男人们在这边儿安排工作,女人们在那一边已经聊了起来。
周老夫人,周家的两位婶子,三位姨母,两位嫂子和四五个表姐妹;宁老夫人,宁家的两位婶子和两位嫂子们已经把佟思雅一家四口围在中间,热络地聊起天来。
先前大家问起佟思雅的童年……
大家看出来了、也听出来了,佟思雅的童年真的不怎么美好。
这会儿大家就问起佟思雅,她和靳野是怎么认识的,又是怎么来到京城的……
这些年和靳野呆在一块儿的时光,佟思雅还是很享受的。
她笑眯眯地告诉大家,她和靳野留在方岭村的老房子有多好看,靳野打猎有多厉害,靳野是怎么当上工农兵学员的……
她也兴高采烈地告诉大家,她是怎么在下乡插队、在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在繁忙的工作之余保持着高强度的学习,才能把当时看似毫无用处的鹅语、鹰语练习好,跟着靳野来到京城之后才能靠着这两门外语技能找到工作的……
女眷们全都愉悦欢欣地看着佟思雅。
年长一些的,觉得佟思雅就是个活脱脱的宁归晚的翻版。
可宁归晚是忧郁的、悲伤的。
眼前这姑娘却是活力四射的、积极向上的,怎么能让人看了不开心、不快活呢?
年轻一些的,则觉得佟思雅从一个受尽虐待的小可怜,到为拒婚愤而下乡,结果得遇良缘,最终靠着自强不息的努力与学习……
她不单自己很上进,也拓宽了丈夫的视野,带着丈夫一块儿上进,最终拼博到现有的这份体面的铁饭碗工作。
一时间,大家围着佟思雅叽叽喳喳的,这个笑、那个闹,气氛融洽又和谐。
对于佟思雅来说,她是头一回感受到这个庞大家庭的温暖。
心里羡慕得不行,也有些微微的难受。
这么好的家庭氛围,谁不想拥有?
诶,算了。
以后她好好经营她和靳野的小家,再多生几个可爱又健康的孩子,终有一天,她和靳野的家,也会一样热闹又温馨的!
这时,外头突然又响起了一道熟悉的、歇斯底里的女人声音:“一凡哥!你这个骗子!你明明答应过我,不让佟思雅见到我爷爷的!你怎么能这样?”
莫一凡无奈的声音也响了起来:“程忆昔,我是答应过你,只要你好好说话,不要再要生要死的,我今天就不过来见程首长了……我什么时候骗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