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凭空出土的“改革开放”这政策,如同在烧红了锅的热油里泼了一瓢水——
一时间,全国上下对此议论纷纷。
程思宁和靳野对此无感。
因为夫妻俩下半年就要出国了。
不过,这不影响身边人对这个政策的讨论。
九月的一个星期六的下午,大家全都聚在军区大院的程家汇餐。
周、宁、程三家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每周都要在老宅聚一次。
这个规定本来周老夫人和宁老夫人为了安抚孤家寡人程璞而定下的。
到了这一天,只要没事儿,后辈们都会回来陪长辈们吃饭。
以前呢,大家不是去周家就是去宁家。
现在程思宁认祖归宗了,尤其是现在膝下还有四个孩子……虽然孩子们还小,但家族规模已成效应。
程璞便强烈要求加入到轮流请吃饭的行列中来。
于是这一天,大家全都聚在程家吃饭,席间,大家热烈地议论“改革开放”这个话题。
周少岚今年二十五岁,是周家第三代年纪最小的姑娘。
她特意避开人,偷偷摸摸地问程思宁,“表姐……我就问问你哈,如果你的亲戚里……有人辞去工作下海经商,你会怎么想?”
说着,周少岚又欲盖弥彰地说道:“这跟我没关系哈,我、我就替我朋友问问。”
程思宁看着周少岚闪躲的眼神,扑哧一声笑了。
周少岚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程思宁想了想,认真说道:“如果这人真是我亲戚呢,那我倒是很高兴……家里出了个敢于吃螃蟹的第一人。”
周少岚眼睛一亮!
程思宁又道:“可我也有其他的考量——”
“比如说,我会关心这个亲戚到底想要下海做什么生意。”
“毕竟我们家……说起来也不是普通人家,长辈们身经百战才挣下现在的军功与荣耀,咱们干的事儿呢,不能给家里丢脸。说白了,咱们干什么都不能触犯法律,违法犯纪的事儿千万不能干。”
“其次我希望我的这个亲戚,不打没有把握的账。想做生意可以,有没有到了必须辞职的时候?如果是,他了解这一行吗?供货商找好了没有?销路怎么打开?”
“最后,我希望这个亲戚能为自己备好后路——创业能成功,那当然最好。可如果失败了,他又想怎么办呢?”
说到这儿,程思宁看着周少岚,笑眯眯地说道:“只要这个亲戚想好了这些,并且都有应付的预案,那我也是很高兴见证民族资本的崛起的。”
周少岚看着程思宁,高兴得眼圈儿泛红,还拼命点头,“嗯嗯!谢谢表姐,我、我会好好想清楚的……表姐,我就知道这事儿跟你说准没错!”
程思宁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岚岚,你为什么要想清楚啊?不是说……你替你朋友问的吗?”
周少岚:……
年轻的姑娘以手掩口,轻轻地说了一声“等我想好了我再告诉你”,然后一转身,飞快地跑了。
程思宁看着周少岚的背影,笑了。
邱姿捧着大肚子过来,好奇地问道:“你俩在说啥呢?”
程思宁搪塞过去,又伸手摸了摸邱姿的肚皮,关切地问道:“最近感觉怎么样?”
自打程思宁怀孕开始,家里就接二连三地传出好消息——先是邱姿查出怀孕,紧跟着就是周少川的妻子王令薇也查出了怀孕,两个月前周少雯也怀孕了……
现在周家宁家的第三代,就只剩下结婚一年多还没怀孕的周少岚,和婚前一个月发生婚变的宁雨潇还没动静了。
不过,长辈们对她们很宽容,不存在逼婚逼生一说。
邱姿的预产期快到了,这些天来,长辈们已经拘着她,不让她随便出门,就是出门也要有人跟着;周少岳这段时间正在疯狂加班中,为的就是能腾出时间来陪老婆分娩。
所以程思宁刚和邱姿说了几句话,程璞的生活助理张叔就匆匆跑过来找邱姿,“阿姿,少岳打电话过来了,你过去接听一下。”
邱姿就一脸幸福地过去接电话了。
聚餐结束后,夜里就寝前,程思宁把周少岚说的话,转述给靳野听。
靳野笑道:“我不了解少岚,不知道她想做什么生意……不过,我看你挺有做生意的头脑的。”
程思宁知道,他说的是七二年两人刚结婚的时候,程思宁带着他回“娘家”,靠倒卖公债券把徐兰姣坑得倾家荡产的事儿。
那时程思宁就成了万元户。
这笔钱是程思宁和靳野所有的底气。
不过,直到现在,这笔钱也并没有花用多少。
当初从方岭村迁到京城的时候用了些,后来程思宁去机床厂上班了,工资不低,养家足够。靳野呢,走了学术的路子……
在这个时代,知识分子是最最最贫穷的。
但靳野以优异的成绩争取到奖学金,每个学期能拿到十五块钱左右;他还加入了他的导师林教授的项目组,每个月能领到二十块钱生活费左右。
再加上两口子自己种菜、平时吃食堂……程思宁认祖归宗以后,爷爷又贴补给她不少钱……
现在算起来,程思宁大约有一万三千多块钱左右。
手里有钱,所以下海做生意对程思宁来说,诱惑力不大。
她还是更想追梦。
至于以后钱够不够花这个问题,程思宁很清楚,越往后,赚钱的机遇越大。
——只要瞅准了机会在京城多买几套房产,其他的什么也不用做,自然而然就有钱了。
夫妻俩聊了一会儿的天,又商量了一下去米国留学的事儿便早早睡下。
第二天靳野从学校回来以后,情绪就一直不高。
碍于程璞和孩子在场,程思宁没吭声。
夜里关了房门,程思宁小小声问他,到底怎么了。
靳野拿出一封残旧的信件,放在程思宁手里。
程思宁接过一看,发现信封表皮都已经有些磨损了,看地址,是方岭村的谭叔写给靳野的。
这些年来,靳野和谭叔一直保持着书信往来,频率大约是一年四五封信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