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野转过身,果然看到了日思夜想的人。
程思宁清减了不少。
但总体说来,她肤色于白皙之中透出健康的红润,眸光清澈,秀发如云……
一眼就能看出,程思宁保持得特别好。
可程思宁眼里的靳野,就不那么好了。
——或许是因为旅途中的补给与食物不够,他已瘦成了皮包骨,外套有些破破烂烂,还松松垮垮的。
长发覆耳不说,下巴处还长出浓密的胡子茬儿。
不但皮肤粗糙暗黄,处处都有着这样或那样的刮伤或蹭伤,而且还双颊深陷、颧骨突出。
——也有可能是因为长时间的休息不足够。
他眼白浑浊还透出了血丝。
总之就是十分落魄的样子。
程思宁心里难过,上前抱住他的劲腰。
靳野一惊!
他实在是害怕自己这身已经包了浆的衣裳散发出不洁气息,会把她熏坏……
可程思宁一抱之下,感觉到他那本来就细瘦的腰更加单薄,似乎连肌肉也消失了。
她心疼无比,愈发紧紧地抱住靳野,将眼泪全都洇在他的外套上。
靳野僵立片刻,叹了口气,环开双臂轻轻地拥住程思宁。
她发顶处散发出微微的清香,很大程度上缓解了靳野激动的心情。
这时,那一边的邢涛与妻子陶婉君简单地交流过以后,又把此刻正躺在病房里的胡同志李代桃僵的事儿说了。
周少岳时不时补充说明一下。
陶婉君十分吃惊。
程思宁也在一边旁听。
她虽觉得邢涛与周少岳说得云淡风轻的,可胡同志作为一名反应迅速、身手敏捷的军官,居然受伤到这个地步!
可见得,如果邢涛没有被国家秘密保护起来,以其他的方式辗转回国的话,他的处境不会比胡同志强!
程思宁非常克制、也很有礼貌地没有追问。
但她还是猜出来了。
毕竟在很久以前靳野就说过,组织上希望他能留在米国处理一些秘密任务。
——既然靳野和邢涛是一块儿回来的,指不定靳野的任务就是和邢涛一块儿回来呢。
程思宁后怕不已,脸色都是惨白的。
陶婉君也害怕得全身发抖。
看起来,她像是腿软走不动路……
邢涛扶住她,低声说道:“婉君,我们一块儿进去看看胡同志。就算他已经没了知觉,但我必须要……向他道歉、向他道谢……”
陶婉君含泪点头。
可她紧紧地抓住邢涛的衣角,却迈不开步子。
邢涛的儿子邢亮不自在地喊了一声“爸”,又说道:“妈妈她……眼神不好,你扶着她些。”
邢涛愣住。
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陶婉君。
邢涛的妹妹邢芳哽咽着说道:“哥,这么多年你不在家,这个家……老的老、小的小,全靠嫂子一个人撑着,研究报又关掉了,她没工作没收入,只能白天黑夜的干活。”
“亮亮一满周岁我们就搬到乡下了,嫂子白天种地晚上做家务……又担心你在外头不知情况怎么样,总哭总哭,这两年眼睛都坏了。”邢芳呜呜地哭了起来。
陶婉君笑道:“没事我没事儿!”
她对邢涛说道:“我真没事儿……我没瞎,就是看东西比较模糊。”
邢涛看着红颜白发又骨瘦如柴的妻子,眼里闪过一抹痛色。
他吸了吸鼻子,温柔地对妻子说道:“婉君,我扶着你进去。我俩一块儿去见见胡同志。”
陶婉君点头。
邢涛扶着陶婉君慢慢地走进了屋子。
周少岳跟在后头进去了。
程思宁看着邢涛与他妻子的背景,不由得与靳野紧紧地十指相扣。
——陶婉君也作为一个科研工作者,却为丈夫、为家人做出了这样大的牺牲,实在是可惜、可怜也可敬!
但好像陶婉君身边的家人非常认可她、尊敬她、感恩她。
这样就很好。
邢涛与陶婉君进入病房后大约半小时左右,他们突然惊呼了起来,“哎呀!来人!快来人!快找医生来!”
周少岳冲出来,对卫兵说道:“快去找医生!快!”
程思宁问道:“少岳哥,怎么了?”
周少岳一脸悲痛,“胡同志他……大约是感觉到邢教授回来了,所以胡同志再也撑不下去了,心电图没了!”
程思宁倒抽一口凉气。
很快,医生和护士们匆匆赶到,清场、关门、急救。
又过了半小时,医护们带着一脸的沉痛出来了,邢涛急忙冲了过去,急切地问道:“医生怎么样?胡同志他……”
医生朝着邢涛摇摇头。
邢涛呆了一呆,缓缓滑坐在地上,大声痛哭。
医生安慰道:“胡同志的情况……他身中十六枪,所有的脏器全都严重受损,达到了不可能逆转的地步。他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就是再继续坚持,也只能让他的躯体更加痛苦。让他安息吧,他已经光荣地完成了任务。”
所有在场的人全都哭了起来。
邢涛含泪怒吼,“米国佬想要暗杀老子,不就是怕老子把潜艇弄出来吗?”
“老子必须要把潜艇搞出来!!!”
“老子不但要把咱们独立设计、独立生产的潜艇做出来,还要做核潜艇!”
“老子要让米国佬血债血偿!!!”
程思宁也泪流满面,紧紧地握住了靳野的手。
她看了靳野一眼。
靳野的双眼也红得厉害,气得浑身都在颤抖。
后来的事儿,自有周少岳处理。
程思宁和靳野坐上周少岳指派的吉普车,回到了军区大院。
程璞见靳野突然回来了,又惊又喜。
孙女婿回来了,当然值得高兴;可当到靳野这副狼狈样子、且小夫妻俩全都眼红红的时候……
程璞又愣住,连声问道:“怎么了?思思、靳野……你们怎么了?”
程思宁抹着眼泪让靳野先上楼去洗澡洗头,又请刘叔帮忙去煮碗汤面给靳野,然后把她在医院里的见闻一五一十地说给程璞听。
靳野洗完澡下来的时候,刘叔刚刚煮好一大锅面。
刘叔也心疼靳野,所以在面汤里放了猪油、烫熟了青菜、煎了三个鸡蛋、还特别炒了个榨菜肉丝当浇头,满满地铺在锅面上。
饥肠辘辘的靳野看着那锅面,眼睛直冒绿光。
他老实不客气地拿过筷子,就着锅,直接吃了起来。
程思宁和程璞不住地劝他,“慢点儿吃……你慢点儿吃!”
一大锅热汤面吃完,靳野胃里舒服多了。
他这才开始说起了这段时间他和邢涛是如何辗转奔波、颠沛流离的,简直历尽千辛万苦才回来了的。
程璞很敏锐地问道:“邢涛是搞潜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