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池就在大榕树下,离茅夏不过三步远,她自然听见了楚榆这番话。
茅夏对这个表姐印象不深,只记得每次回老家时,表姐都蹲在角落里,闷不吭声,动不动就被蒋美凤严厉训斥着。
茅夏本就不喜欢又脏又乱的乡下老家,对处于家庭最底层的大表姐,自然谈不上喜欢。
她妈妈说了,别看大表姐长得漂亮,再漂亮都是农村户口,跟她有天壤之别,就是踩着风火轮追都追不上她。
后来大表姐被迫辍学,她却考入年级前三名,周芳春每次提起这事,都得意地说:
“我怎么说来着?长得漂亮有什么用?人的命一出生就定好了,她哪里能比得上你?”
茅夏抿抿唇,认同她妈说的话,她跟周楚瑜根本不是一个层次上的,她有城市户口,周楚瑜却是农村人;她父母都是双职工,周楚瑜的父母离婚,跟着一个没有生计的农民母亲;她是德阳中学的尖子生,周楚榆却辍学当了个体户。
人生际遇千差万别,她们同是表姐妹,却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茅夏早已把这个表姐甩在了后头,根本无需在意这个表姐长得是否比自己漂亮,身材是否比自己好。
不过茅夏这次见到楚榆,总觉得楚榆有哪里不一样,脸和身材都和过去一样,气质却截然不同,现在的周楚瑜就像一个蒙尘的珍珠,随时擦去灰尘,露出莹莹光泽。
这种认知让茅夏满心不舒服。
不是说舅妈穷得吃不起饭,养不活三个女儿吗?都穷成这样了,周楚瑜凭什么硬气地扔掉她们送的衣服?这不是在打她们的脸吗?
茅夏很不舒服,“表姐,你怎么能这么做?我们好心给你带了衣服,你不懂感恩就算了,还把衣服扔进垃圾桶!”
周芳春走过来,拦住发脾气的茅夏,这点上,茅夏就远远不如楚榆会处事了。
楚榆把她送的衣服扔进垃圾桶,可人家一直是笑着说的,至少字面上挑不出任何错,态度也算恭敬,周芳春被驳了面子,虽然有些生气,却也高看她三分。
茅夏倒好,一上来就怒气冲冲地指责人家。
这种说话的态度,将来毕业后进了单位可怎么办?
周芳春给茅夏使了个眼色,假意训斥:
“好了!这次妈也是好心办坏事了,你表姐眼光高没看上妈送的衣服,妈下次不送了就是。要么人家都说好人难做呢?”
楚榆没搭理她,回到摊位前将纽扣分类摆好。
周芳春见她这个态度,难免有些讪讪的。
不得不说,楚榆的纽扣确实好看,茅夏对有机玻璃纽扣很心动。
蓝色的有机玻璃纽扣很少见,拿去学校都能叫同学们羡慕好半天,她表姐这却摆的满满都是,要不是刚说了重话拉不下脸,茅夏还真想挑选几颗。
周芳春跟茅夏不是一个级别的,周芳春没事人似的顿了下来,挑了几颗银灰色的,今年大衣就流行这种纽扣,素雅又有气质。
周芳春挑完纽扣,拍拍手准备要走,还说了句特别耐人寻味的话:
“好了,我就要这几颗了。”
不是“买”而是“要”。
周芳春毕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做不出主动占人便宜的事,可谁不喜欢占人便宜?
平时人家求她办事,都会上赶着吹捧她,她也习惯了不花钱就有用不完的东西。
但凡楚榆听得懂人话,就该看在亲戚的面子上,主动张口把这钱给免了。
只要楚榆会做事会做人,以后有好事,周芳春还是会想着这个大侄女的。
周芳春等啊等,等了好半天都没等到楚榆开口。
她冲楚榆眨眨眼,楚榆也冲她眨眨眼。
周芳春不甘心地又说了一句:
“楚榆,姑就要这几颗,你看看怎么说。”
楚榆这才伸了个懒腰。
“二姑,你挑了十三颗,三毛钱一颗,一共三块九!”
周芳春瞪大眼,平心而论,楚榆卖的有机玻璃纽扣比供销社便宜,供销社种类少、价格贵,还要票据。三块九毛钱能买到热门的颜色,实在不能说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