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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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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上的风是付治愈人心伤痛的良药,一行人回程走得很慢,信步由缰,走走停停,男人的心在风中渐渐平复:“不管有多少苦难,日子总要过下去。人死不能复生,活人心中的伤痛总会过去。如今这世道,见过的苦难还少吗。”瞅着四处乱跑,一刻也不消停的娃娃,男人也在草原上又纵马驰骋了一番,女人骑马赶过来,两人尽情在夕阳下,释放着心中的郁闷,排解着心中的忧愁,激情在男人的心中慢慢点燃,仿佛又回到两人初来草原的时候,他豪情大发,大声吼喊了几句:“大漠西风寒沙,牛羊枯草黄花,敖包炊烟落霞。旌旗胡笳,放歌纵横牧马。”女人能够听出来男人心中的悲凉,也能听出他不再那么颓废。她默默地陪伴着他,任由他在那儿癫狂,恣意释放心中郁结多日的烦闷。

三姐死得蹊跷,男人大概知晓来龙去脉,可几个外甥还要靠这些没良心的狗东西过活,他一时也没了主意。女人回了镇北,就打发栓子带人去了草原,没过多久就打问清楚,带回来了准信:“事儿不复杂,就是家族商队停运以后,这家没良心的蒙古人心里有了鬼,不咋待见三姐。前一段时间,老爷子给儿子又攀了一门亲,准备娶过门。三姐碍了人家的眼,男人找茬狠打了几顿,就一病不起走了。可怜、可悲、可叹,又有些可恨,助纣为虐,到头来反害了自个儿的性命。”女人私下里决定要给这家人一个教训,敲打敲打。她叫栓子带人去把亲家老爷子跟新媳妇都杀了:“三姐人品再不行,那也是刘家人,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栓子悄然去了,又悄然回来,没出什么岔子,一切风平浪静,好像没发生过什么事儿。栓子说:“安顿好了眼线,看情况再说。”女人说:“要是娃娃吃苦受罪,就接到镇北来养着,毕竟也是刘家的血脉。”

“从前妗子打发栓子上门找我帮忙,还带了些银钱。能叫弟妹吃上几顿饱饭,我心甘情愿帮忙。栓子很义气,分手时又塞了一袋子大洋。那次回去,就准备娶了那个心心念念的女子,带着弟弟妹妹去远处讨生活,分家单过,离爹那个烂赌鬼、大烟鬼远远的。如今娘走了,日子也没甚好转。”打定主意分家单过的古力奇,亲自带了些金银财货托人上门去说亲事:“舒丽娅跟我早就好上了,就是她爹那个眼里只认钱的狗东西死活不答应,这回有钱了,看他还能再不答应。”有钱财送上门,亲事很顺利,成亲以后,瞅个爹不在家的日子,古力奇就带着婆姨、弟妹,赶着马车、羊群搬家了。

他事先已经悄悄去了趟镇北,跟舅舅、妗子学说了自家的事儿,妗子说:“你爹不成事,单过也好,就到栓子原来的那片牧场过日子。我叫栓子先去置办块草场,银钱你不用操心,把弟弟、妹妹管好就成。到时候,叫栓子领你们去。”一行人刚出发没多久,半道上就遇上了栓子。跟着栓子到了地方,安顿好婆姨弟妹,他又跟着栓子回了趟镇北。见过外公、外婆,舅舅、妗子,他又置办了些粮食衣物、锅碗瓢盆杂七杂八的东西。妗子叫二蛋叔叫上几个伙计,跟他一搭赶着几头骆驼,把东西运到牧场。吃喝了一顿,二蛋叔跟伙计们就跟他道别,赶着骆驼回去了。古力奇觉得心里特别畅快:“新的生活就要开始了。”

月月一天天长大,水灵得跟根嫩葱似的,胆子也一天比一天大,放学以后,整天在巷子里窜来窜去,东家门进西家门出,有一回竟然窜到后街外婆家一晚上没回来,也没打个招呼,叫女人一顿好找,回来又拿笤帚一顿好打。刘老爷子跟同行商量了多次,与亲家的来往也频繁起来,合伙组队跑了几趟,装备了些枪,生怕出甚事。

虎子五六岁的时候,强子就听掌柜一家子的话,把娃娃带到身边,上了巷子口的学堂。虎子跟月月关系很好,月月嘴甜,主意多,整天虎子哥长、虎子哥短地叫着。小时候,虎子领着月月疯跑疯玩。月月长大上学了,虎子就领着月月一搭上学,一搭回家,成了月月的保镖兼打手。没有娃娃敢招惹这俩煞星,一个能打,一个会说,巷子口,学堂里,没人敢招惹这俩娃娃,他俩不欺负别人就算好的了。如今两人大了,上中学了,虽说都在一个学堂念书,却不再同进同出,开始各自找各自的玩伴。

古力奇安顿下来后,就打算好好放羊,好好做生意买卖,照应着婆姨、弟妹吃好喝好,过上好日子。没过多久,婆姨就怀上了,他高兴得不得了,千安万顿婆姨少干些生活,叫弟弟妹妹多照应着嫂子。他一个人带着老二、老四镇北、草原两头跑,不辞辛苦地行商。一开始小打小闹,慢慢就做熟了。天寒地冻他也不怕,照样赶着骆驼上路两头跑。来年春天到了的时候,羊群又壮大许多,婆姨也生下个大胖小子,乐得他整天合不拢嘴。舅舅一家人很照应他,指点着他咋样做生意买卖,自家草原上的生意也都交待给他去做。几年下来,娃娃满地跑的时候,他的牧场又壮大了许多,婆姨又给他生了个女娃娃。他给两个弟弟在草原上讨了婆姨,分家单过,托妗子瞅了两户好人家,把妹妹都嫁到了金鸡滩,这下才算彻底在这块草原上扎下了根。

平静的日子过得很快,转眼镇北的杨柳绿了又黄,黄了又绿了好几个轮回。刘月跟虎子都上了好几年中学,刘义都背着书包上了巷子口的学堂。每天一大早天还没亮,姐弟俩就跟着虎子出门上学,也不用大人操什么心。

栓子一直独自住在女人安排的小院里,这里还住着两位大哥。他每天跟着大哥去郊外拉练,跑马、打枪、拳脚一天不停歇的练着。他的身子骨一天天强壮,脸上也流露出一丝久风历雨的成熟跟沉稳,一点也不象十四五岁的娃娃。

局势一天天紧张,女人左思右想还是决心把栓子跟两位请来的大哥派到信子那儿:“听说那里乱得很,不象镇北这么平稳。”为了大小子的平安,女人把栓子叫到小院堆着杂物的僻静屋子,叫栓子把几块地砖起起来,又往下挖了几尺,露出一个铁匣子:“栓子,姐就把信子的命交到你手上了。这东西你带好藏好,去了那边置办个院子,摸清那边的情况。铺子没甚事就不要管他们,要是有甚事或是叫什么人盯上了,就想法子把事儿解决了。解决不了,就想法子把信子带走。不到万不得以,不要跟榆生、信子照面。保重身子,好好活下去。要是真出了岔子,姐也不怪你。要想法子活下去,有机会带个信回来。咱老刘家的人不欺负人,可也不能叫外人欺负了。注意做甚事悄些,多想想,别出岔子。你如今也不算小了,过几年瞅个婆姨成个家,姐也给你留意着。万事小心,稳当些,别着了别人的道。”栓子一脸肃然的说:“有我在,信子就不会出甚事。就是拼上这条命,也要叫大少爷平平安安的。”女人说:“别瞎说,你们都要好好活着。不要惦念家里,赶明儿悄悄去。要交待的我都写信上了,你看过记牢烧了。一路保重。”女人推门悄然走了。第二天中午,女人悄悄去了趟小院,已经人去院空。女人准备叫二蛋两口子住过来,把这里经管起来:“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指不定出什么想不到的事儿。也不晓得信子在那边过得究竟好不好,多留条后路总要好些。但愿老天照应,一切安好,不要出甚岔子。”

栓子一行三人一路昼伏夜出,穿越火线,悄然往南而去。途中虽有些波折,身手不错的三人还是有惊无险,搭乘着马车、火车、轮船,顺顺当当到了香港。三人在铺子附近的小旅馆住了几天,远远瞅见了信子跟榆生,还有不少镇北老家来的伙计。他瞅着铺子好象一切安好,就放下心来。三人每天到处打问消息,什么都打问,杂七杂八的,也没个头绪。话语不通是个大问题。三人不着急安顿下来,整天游走在大街小巷,跟各式二样的人打搅,搜罗各式二样的消息,慢慢熟悉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几个月下来,三人大概能听懂这儿人说的话,开始粗略摸清这儿的风土人情、繁杂世事。三人商量着买了处僻静小院,栓子瞅着还不错:“小院盖得很结实,一点儿不起眼,价钱谈得也合适。”三人安顿好就各自找了个生活,开始慢慢融入这里。三人不为赚钱,只为有个身份,成为本地人。三人很用心,常到铺子周边去打问事儿、熟悉地形,做着各种应付突发事儿的准备。栓子觉得信子跟榆生挺能干:“看来两人在这儿安顿下来了,稳稳当当做起了生意买卖,也没出什么岔子。”安下心来的他开始想长远些的事儿。三人尽干些零散的生活,爬工地、洗碗筷、端盘子、拉洋车,什么生活都干,只为多结交些朋友。栓子手里有钱,心里有根,有胆有识,为人豪气,跟工友、老板都能拉上话,慢慢感受着香港的繁华与混乱,打心眼里喜欢上了这个新来的地方:“这里其实也没想象中那么乱,人人都在拼命挣钱,想法挺简单。地下的团团伙伙平日里也没那么多打打杀杀的事儿,表面上客客气气的,看着还过得去。”三人听人拉了不少本地的事儿,栓子深以为然:“这儿真是个好地方。只要肯干,就会有碗饭吃。只要敢拼,就有出头的机会。只要能挣钱,什么都敢干。众生百态,普通人就是讨生活混世事,不讲什么主义、思想。就是骗子遍地都是,一不留神就会中招。”三人为这事儿还经常感慨:“还是镇北人实诚,没那么多心眼子。这的人甚事都敢干,下苦、看场、玩套路,甚事都能干一干,没那么多讲究。吃牢饭跟下馆子一样平常,没什么好说的。一进一出,说不定还能多交几个同道的朋友。”栓子莫名其妙就进去吃了几天牢饭,没甚事,过堂就放了出来。几年下来,两位大哥也有了同样的经历。三人聚在一搭喝酒聊天,提起这事儿就好笑。三人也明白:“在这个地界儿,混在底层讨生活的普通人不吃几天牢饭,好象日子就过不下去,也算是本地人的无奈吧。”扑街的后生小伙,三人也遇上过,躺在地上血糊拉碴瞅着挺惨的。瞅着人去街空没人了,三人还救过人,交了几个古惑仔朋友。说真的,栓子本身就跟他们是一类人。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三人这下算是彻彻底底隐入香港的尘烟之中。

在镇北,刘瑞三人相处了一段时间后,柱子听从刘瑞指派,跟虎子学说了刘家要全家去香港发展的事情,说要想报仇就得追到香港去。虎子立马说:“那咱准备准备,快些上路吧”。刘瑞倾其所有,拿出银钱资助了两人的路费盘缠,两个愣头青就上了路。一路上两人被人追杀过,被人欺凌羞辱更是稀松平常,甚至差点儿被骗上运奴船,卖到种植园当奴工。幸亏柱子机灵,看出点儿端倪,拉着虎子尿遁翻墙逃出来,身强力壮腿又快,没被人牙子抓回去。

两人历经千辛万苦,做了一路苦工,抵达了香港。混了不少年头,两人才靠着虎子人高马大不要命,柱子智计百计躲危险,站稳了脚根,也找到了信子跟榆生。栓子发现了这两个明显有镇北口音的古惑仔。他一开始感觉很奇怪,一个偶然的机会,听到了两人私底下拉的话,吓了一大跳,惊出了一身冷汗:“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两人不晓得什么缘由,竟然跟刘家有如此深仇大恨。”他瞅机会想接近二人,一直没瞅到合适机会,想干掉二人一了百了,也一直没找到下手的机会,只能暂时以静制动,注意护好信子周全。“这两个人咋这么机警难缠。”栓子觉得他遇上宿命中的对手了,心中倒有一种棋逢对手,惺惺相惜的感觉,胸中涌起一种豪情,觉得生活都有了光彩:“此生不再寂寞。”

虎子打小不受人待见,遇上了同样不受人待见的柱子跟瑞子,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三人同病相怜,凑到一搭,有许许多多的话题可聊,三两场酒下来,就觉得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自然有不同一般的感情。柱子又不同,他虽然年纪最小,可跟两人都相处得来,相处得久。他这个人天赋异禀,无师自通,本身脑子灵光,为人义气,做人活套,做事机警,胆大包天,鬼点子多,自然成了三人的核心。另外两个人的心,自然而然在潜移默化、无声无息、不知不觉中,慢慢的向他靠拢,只要时间够长,他就是团队领导者的不二人选。这从到了香港之后,二人组一般都是柱子动脑,虎子动手就可见一斑。两人配合默契,在社团里混得风生水起也是明证。栓子接触过两人以后,就是这种感觉,有种老虎吃天,无处下爪的无奈:“这两人盾矛结合,相依为命,已经不是一般人、一般伎俩可以轻易撼动,还是从长计议来得稳妥些。”

柱子跟虎子一路艰险到了香港,已经山穷水尽、身无分文。两人又干起了老本行,柱子讨吃要饭,虎子码头扛包。兄弟俩饥一顿饱一顿,日子过得实在恓惶。两人时不时就会被街头的古惑仔欺凌,免不得被拳打脚踢,受些皮肉之苦。两人一想起遇到的辛酸事儿,就免不得抱头痛哭,后悔来了这个人情冷漠、世态炎凉,人心狡诈、处处陷阱的新世界。

这种状况持续了半年多,直到一个偶然的机会,柱子救助了一个扑街的古惑仔才有所好转。这个古惑仔叫顾夏,人称虾仔。虾仔祖上是关中人,爷爷辈流落到香港讨生活,几十年过去,已经是地地道道的港人,家里人时常会说些关中话,听得懂两人说的话。虾仔那天跟着大哥跟其他团伙火拼抢地盘,被人打得头破血流,亡命逃跑,奄奄一息,倒在街角,被凑巧路过的柱子瞅见。柱子看着躺在地上的虾仔,不由想起自已被瑞哥救助的那一幕,没有丝毫犹豫,使出吃奶的力气,咬牙背起虾仔往僻静处跑。他人小,跑了没多远,就实在跑不动了。他把虾仔放在街角隐秘处,跑去药铺,用仅有的钱买了点儿纱布,又跑去小摊讨了碗热水。他端着水,赶紧跑回去照应虾仔。虾仔已经缓过劲好些了,他给虾仔喂着喝了两口热水,又蘸着水粗略清洗了一下伤口。虾仔没受多重的伤,胸口被划了一刀,流了些血,如今已经不流了。他就是跑得太狠,脱了力,缓缓就好多了。

柱子搀扶着醒过来的虾仔回到住处。屋子很破旧,不过还算宽展,就是杂乱了些。虾仔不晓得从哪里摸出一瓶碘酒、一瓶红花油,叫柱子给他在伤口处抹上碘酒,在淤青处抹上红花油,又叫他随便坐,就上床钻进被窝昏睡了过去。柱子无事可做,又不放心虾仔,开始拾掇屋子,把屋子里的东西分门别类摆齐整,上上下下清扫了一遍,把垃圾拾掇到一起扔到外面。屋子打扫了一遍,立马感觉爽利不少。他肚子饿了,又开始用屋里的食材生火做了一锅和莱饭。他看虾仔还没醒来,自己先吃了两碗,填饱肚子。没过多久,虾仔醒了过来,柱子给他端了一碗粥。虾仔饿急了,一口气喝完,精神立马好了许多。

虾仔有气无力地说:“我叫虾仔,你叫啥。”柱子说:“我叫柱子,你为甚能听懂我说的话,你说的话为甚我也能听懂。”虾仔坐起来靠在墙上说:“我们家也是北方人,大概能明白你说的话。你怎么来的。”柱子黯然地说:“逃难来的,爹娘都死了,跟一个老乡一搭来了这儿。”他跟虾仔半真半假学说了一遍来港的经历,虾仔说:“香港很大,寻亲可不容易,你没地方去,就在我这儿住下吧。你兄弟想来也行,我给你俩找个活干,慢慢混吧。”柱子大喜过望,赶紧出去找到虎子领回虾仔家。虾仔二十好几了,一个人单着,整天在街头跟人瞎混,如今也算收了两个小弟。他把虎子推荐给相熟的工头,在码头扛包,有人罩着,生计不成问题,收入渐渐稳定起来,日子也过得好起来。柱子先在饭馆洗盘子,半年下来,说话、听话就都差不多了。老板看他机灵,就叫他跑堂,做了个端盘子的小伙计。柱子很聪明,一边跑堂,一边倾听食客的谈话,慢慢熟悉这块全然陌生的土地。他浙渐认识了近处的旺角、尖沙咀、油麻地,隔海的中环、湾仔、北角,远处的铜锣湾、沙头角。好些地方是他讨吃要饭去过的,好些是虾仔带他去过的。虾仔每天还是在街头跟着大哥瞎混,做些坑蒙拐骗的活儿,偶尔帮忙收收保护费,做做打手,壮壮声威。他常带着新收的两个小弟壮声威,虎子人高马大,干仗打斗有股狠劲,叫他大哥一眼就看中了,没多久就收了做小弟。柱子年岁尚小,尽干些打酱油跑腿的活儿。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好,两人在虾仔住的地方隔壁又租了间房,这下也算有自个儿的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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