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哥特式的屋顶,刘星又想起了那个说话慢声细气、耐心认真的男人:“海生哥,你就是个木头,咋就一点儿不晓得人家的心思呢。”一个女子悄悄从背后搂住她说:“想啥呢,这么出神。”刘星吓了一跳:“嫣儿,干啥呢,吓人好玩吗。”穆嫣摇了摇她说:“这里这么无聊,什么都要讲规矩。笑不漏齿,脚不带风。嬷嬷看人就像看怪物,我都快闷死了。还是先生们好点儿,说话风趣些,没那么刻板。”刘星说:“你就知足吧,再说也快毕生了,好好关心关心成绩单吧。你以为绅士跟淑女好演啊,整天端着,我也挺累的。毕业回家就自在了。毕业以后,你打算干什么呢。”穆嫣说:“没想好,也许去银行或者商行打份工吧。我不想早早嫁人,就想着自己赚钱养活自己,做一个独立女性。”刘星说:“你能自由选择,我可没办法。家里一堆事儿呢,我爸妈早就安排好了。要不你来帮我吧,咱俩就不用分开了。”穆嫣说:“那不行,我还是先自个儿闯闯吧,如果没人要我,你可一定要收留我呀。”刘星嗔怪地点了她的额头一下说:“说啥呢,要不我给你介绍个哥哥,嫁到我们家来吧。”穆嫣咯吱她说:“就知道胡说八道,再敢不敢了。放开你,那你就求求我。”刘星放开声咯咯直笑,又想到了什么,赶紧捂住嘴向四处张望了一下说:“小嫣,好嫣儿,再也不敢了,小心嬷嬷们看见。”穆嫣说:“你有心仪的人吗,我的那个他在哪儿呢。”刘星黯然地说:“没有,你想找个啥样的人啊。”穆妈一脸神往地说:“白白净净有书卷气的,风趣幽默会逗人笑的,稳稳当当能过日子的。”刘星说:“你还真敢想,我得好好想想谁是这样的人。”
两人边聊边走,庭院里树影斑驳,天色已晚,已经快到休息的时候了。两人回到寝室,洗漱完赶紧上床,没多久,嬷嬷就款款进来一一查看,熄灯出去了。刘星躺在床上睡不着觉,又想起了海生:“海生哥从小就很喜欢逗人家玩,一见面就要抱着人家亲两口。今儿个喂颗巧克力糖,明儿个喂个蛋卷甜简。他就好象个魔法师一样,总有咋都吃不完的零食,就好象个故事大王,总有咋也说不完的故事,那时光真的叫人难忘。可惜进了这个教会学校住了校,如今一年到头都见不上几面。”
念书的日子简单而纯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波澜不惊。刘星毕业了,她考上了港大,还得继续去念书:“唉,这书念到甚时候是个头啊。”海生见了她说:“星儿,恭喜啊。有件事儿要告诉你,我要成亲了。”刘星瞪大眼睛惊讶得嘴都合不拢:“你,你,你说啥。”海生摸摸她的头溺爱地说:“我要成亲了,不恭喜恭喜我吗。”刘星强自镇定下来说:“恭喜恭喜,我还有事儿,先去忙了。”刚说完话就飞快地跑了,她怕再呆下去就哭出来了:“海子哥成亲了,竟然不等人家长大就一个人偷摸成亲了。”她旋风一样跑回屋子,把门关好,把自己摔倒床上,咬着被子放声大哭。她用力捶打着床垫,发泄着自个儿的多余的愤怒,发泄着自个儿过剩的精力。哭够了,捶累了,她把自个儿蜷缩在被窝里,一动也不动。少女的心是敏感而脆弱的,刘星为自个儿还没有展开就已经凋谢的初恋而伤心欲绝,
海生觉得星儿今儿个奇奇怪怪的:“她遇上什么事儿了吗,咋瞅着满不高兴的样子。不想了,要忙好长一段时间呢。”他一门心思去忙活自个儿的成亲大事儿,一点儿也没看出来有一个少女正为他伤心落泪。典礼很隆重,新人很漂亮,走到哪儿都好象熠熠生辉,海生心里暖洋洋的。他的心无时无刻不在新人的深情柔光沐浴之下融化,他感觉今儿个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幸福短暂而甜蜜,没过几年好日子,海生就渐渐感觉不到婆姨的柔情蜜意了:“不晓得打哪天起,婆姨就早出晚归,不晓得在忙些什么,成天见不上个面,见了面也是冷冰冰的没了温度。”他起初也没太在意,可没过多久,他发现她开始喝酒了,而且越喝越多,说她也听不进去。婉儿最先发现儿媳妇的不正常,敏感的她托人跟踪了一下。她震惊了,儿媳妇竟然跟她公司的老板有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关系。婉儿把儿媳妇单独叫出来说:“你把工作辞了吧,想工作就到我这儿来吧。”儿媳妇喝了一口咖啡,盯着婆婆镇定地说:“妈,我对不起海子,我会跟他说清楚的。好聚好散,你跟海子待我都挺好。我也不想的,可有些事儿是无法回头的。妈,我先走了。”
婉儿愣愣地望着儿媳妇推门出去走在街道的身影,心里叹了口气:“海子,你的命咋这么苦呢。算了算了,毕竟曾经是一家人,撕破脸又有个甚意思。人家要攀高枝,那就任她去吧,多结一门亲总比多结一门仇好些。就是不晓得海子能想得开吗。”
海生听婆姨镇定自若地说要分手:“好离好散,我的心已经不在这儿了,长痛不如短痛。”海生说:“为什么。”婆姨说:“不为什么,不爱了就是不爱了。妈什么都知道,如果你想知道什么就去问妈吧。你还年轻,再找一个爱你爱这个家的人吧。我今天就搬走,律师会找你谈的。”海生定定地坐在沙发上一动也没动,任由婆姨拉着行李箱在他眼前消失。婉儿悄无声息地开门进来,静静地坐在儿子身边。海生失魂落魄地呆坐着,不晓得在想些什么。婉儿心里叹了口气说:“海子,走了就走了吧。她注定不是你的人,水性杨花,见异思迁的性子,长久不了。所幸没有孩子,也不用牵肠挂肚。”海生的眼泪一滴一滴流下来,他擦了一把说:“姆妈,别担心,我没事儿。我就是有些难过,平日里对她百依百顺,捉金当宝的。你说她咋就那么狠心,说走就走了,一丁点儿都留恋这个家呢。”婉儿摸摸儿子的头说:“有些人的心太大了,这个家装不下她。你想开些,天涯何处无芳草,人间处处有真情,你会遇到真爱的。”海生定定地看着母亲:“姆妈,你遇到过吗。”婉儿目瞪口呆,不晓得如何应答儿子的话:“是啊,这世间应该有真爱吧。有没有只有自个儿晓得,旁人咋会知晓。”海生站起身拎了瓶红酒过来:“姆妈,陪我喝一杯吧。”婉儿说:“好。”两人默默地品着红酒,默默地品着生活的苦涩,无奈又无助,如同飘落在风中的枯叶,凌乱而孤寂。
时间是个好东西,海生跟婆姨协议离了婚,彻底断绝了来住。信子去找他,似乎发现点什么,就把他叫出去。两人去了酒吧,海生提不起精神,只是听着音乐,喝着闷酒,也不上去唱一首歌。信子思来想去,上去独唱了一首寂静的声音,也没了兴致。两人又去了夜场,在劲爆喧嚣的乐声中闷声喝酒,海生感觉自个儿放松了些,跟信子对碰狠灌了几下,眼泪不由自主又下来了。信子搂着他在他耳边说:“有甚话说出来就好,别憋在心里,万事儿有我呢。”海生的眼泪如同开了闸一样往下流,他搂住好兄弟放声大哭,哭够了说:“走,咱去唱歌。”他俩又去了KTV,海生唱了不少老歌,喝了不少老酒,醉打马虎地学说了一遍最近发生的事情。信子一听就晓得咋回事儿了:“这事儿没必要深究,也不能深究。清官难断家务事儿,就叫时间抹平一切吧。但愿海子能重新找到真爱吧,就叫一切随风、一切随缘吧。”他做了一晚上的看客听众,任由海生发泄心中的憋屈。一直到海生不得动了,他才把他在沙发上放平,一个人守了他一整夜。
第二天海生醒来,他搀扶着他,把他送到酒店,开了个房间,侍应他洗了个澡,扶着宿醉的他继续上床睡觉。他陪了他一整天,给他端茶倒水,直到海生彻底睡醒了,去吃了顿饭,才把他送回家。婉儿把信子送出门说:“还是你厉害,我觉得他好多了,淡然许多,眼神没那么空洞了。有空多来家陪陪他,拉拉话,他听你的。”信子说:“有空我就来了,一家人没什么客气的,我走了。”婉儿站在门口,不晓得在想些什么,一直到信子上了电梯还呆呆地望着电梯口,良久才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