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正拉着,古力奇跟强子推门进来,奇子说:“妗子,饭好了,咱就在这儿吃吧,就咱四个,好好拉拉话,我跟叔叔喝几杯,你可不要挡着。”乔兰笑着说:“奇子,会说话了,当上了支书,有派头了。”奇子挠了挠头说:“还不是去了几趟乔家庄,跟继业学下的呗。回来我就现学现卖,照猫画虎,想办法应付长头下来的人,尽量叫队里的人混个肚儿圆,不要出人命。大家伙儿看我给队里谋了不少好处,挡了不少灾,就把那个不成事的坏怂赶下了台。乡革委会如今乱成了一锅粥,我装疯卖傻去乡上演了一出悲情大戏,把这伙人乖哄来,好吃好喝好招待,回去两下就发了个任命文件。”
乔兰调侃地说:“奇子,你会下棋了,走一步看三步,看人下菜碟,出息了。”把手抓羊肉、奶茶、熟米、沙盖菜摆好,奇子婆姨打了个招呼,就去招呼孙子们吃喝去了。四人边吃边喝,三人尽量跟香玉说点儿有趣高兴的事情,省得惹老人家心烦老惦记。古力奇跟强子畅开喝了个够,乔兰也跟着喝了几杯,兴致上来还拿来马头琴拉了段赛马,唱了几个草原歌,亮亮嗓子:“人老了,嗓子都硬了,这会儿畅快了,快憋死了。”香玉开心得笑不拢嘴:“兰子还是这么能行,能拉会唱,就会逗姨开心。”
在草原了呆了几天,两口子早上到草原上骑骑马,中午跟香玉拉拉话,晚上去古力奇的儿孙家,相熟的牧人家串串门,听牧人们说说笑笑,瞅瞅不一样的烟火,拉拉不一样的话题,在相对陌生的地方,感受一下人间尚存的温暖,不设防的随意,放松放松紧绷的神经。
在香玉的千安万顿,奇子的再三挽留中,两人告别了草原,回到那个冷漠冰凉的地方。“毕竟那是家所在的地方,哪怕再冰冷也是个家,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乔兰昂着头走过街道,穿过小巷,任多少异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也无所畏惧,坦然而行,坚定地一步一个脚印,向家的方向走向。
没过多长时间,古力奇穿着孝衣上门来了,乔兰一见眼泪就不由自主刷刷地流了下来,身子一软就要倒在地上。古力奇急步上前,赶紧扶住妗子,把她搀进屋扶上炕。乔兰说:“义子刚回来,在他屋子里,叫他去把强子找回来再说。”古力奇跟表弟学说了一遍家里的事情,刘义赶紧出门叫强子叔回家。强子一听赶紧给农场叫了个电话,叫小强子跟月月回来一趟。天快黑的时候,一大家子人坐上家具厂的大卡车,去了古力奇家。正值夏天,晚上赶路也不冷,就是车开得比较慢,午夜时分才到地方。
一大家子人祭奠过香玉,吃了口饭,古力奇把前前后后的事情跟大家伙儿学说了一遍:“我婆这些年精神头很好,就是时不时会犯迷糊,一犯迷糊就唠叨小年的事情,最近的事情反而记不清了。最近半年,连人都认不清了,只是一个人爱在帐篷外吹风发呆。这几天精神头明显差了,整天昏昏沉沉的打瞌睡,咋晚上打发跟她一搭睡的三孙子把我叫到跟前。跟我说,我要去找阿木了,我晓得他在等我,等了我一辈子,我看见他了。把我烧了,把骨灰跟他埋在一起,我们要去另一个世界过日子了。”
乔兰跟强子面面相觑,不晓得如何是好。乔兰思量半晌说:“好,我来办吧,就把她俩合葬在大海子边上那个庄子的荒地吧。奇子,要不就在那儿新立个祖坟吧,你也算开宗了。”古力奇神色不定,愣了半天说:“行,听妗子的,这事儿我去办。从今往后,那就是我们家的祖坟了。赶明儿有空,把我娘的坟也迁来,别让她继续做孤魂野鬼了。”
乔兰抱着骨灰盒,跟着强子回了镇北。娃娃们回农场的回农场,回村子的回村子。乔兰一个人悄无声息坐上班车,去了一趟乔家庄。她去了五哥家,也不晓得跟五哥学说了些什么。五哥沉默良久才说:“冤孽呀,恩恩怨怨何时了,罢了,罢了。”第二天早上,乔兰抱着个方盒子回了镇北,又叫上强子,去了大海子庄子。
“十几年过去,物是人非,变化太大了。”强子找到古力奇大小子家,见到了古力奇。几人吃了顿饭,拉了半天,又喝了些烧酒才睡下。第二天一大早,众人就来到了古力奇勘定的坟地。荒山上一片凄凉,众人开始在风水先生勘定的最好位置挖掘。乔兰跟强子把两个盒子郑重地递给古力奇,乔兰说:“生不能共枕,死了就叫他俩同眠吧。阿娅跟阿木的故事很真实,很传奇,你要子子孙孙流传下去。你要不忘先祖的艰辛,领着一大家子儿孙好好活下去,兴盛家族,光耀门楣,代代相传,绵延不绝。”
古力奇郑重地接过两个盒子,小心翼翼地下到坑道摆好。一大家子人跪地三叩九拜,插香洒酒祭奠。古力奇说:“古家今日正式立宗,现已传六代,先祖古力娅,二代古小娅,三代古力奇,四代古力明,五代古力锋,六代古力扎。今日子孙祭拜先祖,向长生天起誓,兴盛家族,光耀门楣,代代相传,绵延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