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锋说:“那世事还有个准头吗,啥事儿都做不得,得看风向。啥事都能插上一杠子,得看需要。啥话都能说,得看形势。把人陷害死了,轻飘飘一句话,言者无罪就完事了。”
男人端起酒杯敬了敬,两人一碰面尽。男人说:“人只要活着,只要不是哑巴,不是智障,就会说话。人说得话千变万化,俗话说,话有三说,巧说为妙。有人说,只有死人不会开口说谎。
人类自从有了语言,开口说话那一天起,就有了谎言一说,甚至有观点认为,由于认知、交流、引导等各种各样的原因,语言根本就是用来欺骗的,否则语言就没有产生的必要与衍化的动力。语言在欺骗中发展,如今已经成为一门不可或缺的艺术,谎言成了语言的主流,说话基本上等同于说谎。
人类为什么要说谎,也就是谎言产生的根本原因是人类脑子里储存的东西跟说话时提取的东西是不互通的,我想的,你不晓得,你想的,我也不晓得,想法的不对称产生了一种东西叫猜忌,又叫不信任。人类认知世界积累下来的东西,也就是消息或者知识,它的不对称助长了猜忌的野蛮无限成长,人类越来越相互不信任,于是谎言越说越多,越说越好,越说越真,不是真的真,而是象真的。有句俗语说,说得比唱得还好听,跟真的似的,这句话的意思就是怀疑一切,猜忌一切,绝对的不信任。
信任是相对的,说话的时候,由于互相猜忌,人们总是只说对自己有利、有用的话,其它的不说,或者不详说,听者很容易被误导。甚至许多人故意不把话说清楚,含含糊糊,说好听点儿,叫含蓄、委婉有意境,说不好听点儿,就叫词不达意,胡言乱语。这种语言运用的趋向引发了很多事情,一个是专业术语越来越多,越难越让人难以理解,车轱辘话回来说,连轴转,让人一头雾水,越听越糊涂,越听越无聊。一个是同义、近义词的泛滥,褒义词与贬义词的滥用。同一个意思不同表达,倾向性明显,揣摩上意,揣测臆想,听话听音,论定问心成了如今的主流。
语言发展了几千年,谎言越来越多,真假难辨,真伪准明,艺术化的语言实在太艺术了。春秋笔法运用得出神入化的人越来越多,先是文学作品,再是历史文献,甚至律法典籍也这么干。从古至今,各种口袋罪流行一时,美其名曰,刑不可知,威不可测。有罪推定之下,宁可杀错,绝不放过,冤假错案,层出不穷。过去有,现在有,将来还会有。
有人要说,善意的谎言都是为你好,没有危害,没有错。可谎言就是谎言,随着听者知识积累之后,认知力的提高,独立思考之后,判断力的提高,谎言不攻自破,不戳自穿。谎言哪怕说上一千遍,一万遍,永远改变不了谎言的实质,永远都是谎言。人一旦说谎说习惯了,谎言张嘴就来,人生就真成了一个大舞台,人人都是好演员,好编导。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谎言还是少说、不说为妙,还语言记录留痕,消息传导的实用性,不要只记得说话可以任意捏造,文字可以随意篡改,历史可以刻意解读的艺术性。”
李锋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酒逢知己千杯少,与你同解心底愁。再来一杯,干了,干了。”
两人喝得醉打马虎,洗了洗,睡在一张床上,好象又回到了工地上睡大炕通铺的时候,一会儿就安心地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两人起来吃过饭,李锋带着男人在西安的繁华地段、名胜古迹逛了一大圈,吃过晚饭才分手。男人说:“有空多回镇北串串,回来就到家里来住,如今空房子多。没事儿多打电话,多通气。有甚事情,不要藏着掖着,早点儿言传,早想办法,早解决。”李锋搂住男人又抱了抱:“常来,路过的时候,不要忘了这有一个想着你们的人。”李锋走了,男人回招待所又住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拎着大包小包踏上了公共汽车,一路转车回了镇北的家。
喜子这段时间有种风声鹤唳的感觉,总觉得窗户外面有人在偷偷看着他。他晓得这是心里有鬼了,不是真的有人。他这位名声显赫、位高权重的大人物能被叫去封闭约谈好几天才允许回家,还要写交待材料,可想而知事儿有多大:“如今看来,当年的事儿有人告发了。当年写的材料一直没找见,看来如今被人翻找出来了。纸终究包不住火,也好,也好,再不用找了。还是看看如何弥补一下吧,当年对不起人家先人,如今人家后人找上门来了。没说破,那是给留面子,可这张老脸能装着什么都没发生吗。做了就得应下,多照应照应人家也是应当应分的。就是没这些事儿,好兄弟走了,照应人家的后人不也是本分吗。刘家还罢了,张家人更要多照应照应,人在做,天在看,做总比不做强些吧。”
打那儿起,喜子反而放下了,跟张、刘两家走动多了起来。乔兰一如既往地信任他,他就晓得人家是个明白人,也不深究他的过往。他想尽千方百计关照这两家人,出了不少力,帮了不少忙,解决了两家不少实际问题。几家人走得逐渐又亲近如昔,开始如同亲戚般常来常往,甚至后来还结成了几段好姻缘。
薛勇跟郑芸两个苦命人以为这辈子不会有娃娃了,可命运是神奇的,十年以后,阿新居然怀上了,生下了一个女娃娃。薛勇跟婆姨商量着给她取了个名字叫小草:“小草长得疯快,转眼就上了农场的子弟学校。”薛勇给女子取了个名字叫薛芸。阿新瞅了男人两眼,没吭声。薛勇眼瞅着小草念完小学就回家务了农,大些就进了农场,成了农场的正式职工:“不晓得甚时候,就跟二蛋家的孙子崔明远搅和到了一起,一来二去就领了结婚证成了亲,如今都有了娃娃。这都是个啥事儿吗,都差了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