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明远这二十几年过得很顺溜。调皮捣蛋不好好学习的他,早早就叫他爹托人打发到部队当兵去了。转业回来,他顺顺当当进了公安局,一切顺风顺水。瞅婆姨、成亲、生娃也很顺当,他风风光光把早就心心念念的老同学、老同桌、老相好娶回家当了婆姨,生了个胖嘟嘟、白生生的好女子。心满意足的他工作起来没明没黑,几天不回家是常事,婆姨一句怨言也没有,尽做些好吃的给他吃,晚上被窝里也可会疼人了。他的小日子过得可真舒心,真畅快,真是活在猪肉肋巴上了。他如今就一个烦心事儿:“婆姨进了旅游公司,整天打交道的都是些有钱有势的人,整天叫老汉、后生们围着打哈哈,不晓得会不会被人串了门子,那可咋办呀。芸子,你可一定要守住,不能被资产阶级的糖衣炮弹腐蚀了啊,那我可咋活人呀么。仔仔细细观察品味了老长一段时间,好象婆姨还是一如既往疼人,没出甚事情吗。”他又安心投入到工作上去,不咋操心家里的事情了。他自个儿晓得自家事儿,一门心思过好自个儿的生活,稳稳当当过日子:“这辈子哪天进了刑警队,子承父业就心满意足了。追求不高,应该能实现吧。”
女人坐着桑塔纳上了天津,去谈一项医疗合作,顺道看看天津福茂分公司的运作情况。男人过几天要去美国考察农业机械化生产,顺道去上海享受几天天伦之乐,参加自家亨通公司的开业典礼。两人如今各忙活各的,聚少离多,整天打电话联络感情,汇报思想动态。
高山第一次跟女人出远门,心里很激动,认认真真开车。一路上,女人走哪儿玩哪儿,兴致勃勃,一点儿也不着急。高山心里其实挺着急的:“这要串到甚时候,一趟下来,没有十天半月恐怕不行。老板的心思很难猜,女老板的心思更难猜。谁晓得她心里倒究咋想的。”
两人好不容易到了天津,女人跟当地医院谈好合作,又去分公司开了个会,听了听情况,实地看了看运营情况,就基本上完成了此行目的。
开着天津分公司的京牌车,两人进了京城,在各大名胜古迹转了一圈。女人站在八达岭长城的最高处吹着风,一动也不动,不晓得想些什么。高山定定地看着她,一时痴了。女人喃喃自语:“旧时明月今时关,万里长城只等闲,原本不是英雄汉,上了长城也枉然。”高山听不大懂,不晓得女老板感慨些什么:“差距太大,听不大懂。”
女人回到天津,分公司的经理请东家吃饭。一大桌子人劝酒,高山瞅见女人喝多了,再喝下去就倒了,站出来替老板挡酒,一人群战众人。大家伙儿喝了个尽兴,又去当地最好的地方,唱了会儿歌,跳了会儿舞,才散了场。高山把女人扶进宾馆房间,女人嘿嘿嘿一笑说:“我好着呢,这点儿酒算什么,想当年,我也是一斤不倒的好酒量,这几个人还应付不过来吗。倒口水,渴死我了。”高山倒了两杯水,一人喝了口。
高山说:“没啥事儿,我就回去了。”女人说:“不着急,你今儿个喝了点儿酒,就说说掏心窝子的话,别憋出个好歹来。”高山的脸唰一下就红了,瞬间立站起来,不晓得如何是好。女人摸了摸他的脸说:“傻小子,为甚这多年不找对象,以为我看不出来。今儿个咱来个痛快的。”她亲了亲高山的脸,高山浑身抖成一团,身子僵硬得动也动不了。女人慢悠悠地吻过他的唇,挑开他的嘴,高山脑子里嗡地一声,晕晕乎乎就搂住了女人,无师自通地纠缠在一起。女人拉灭房间里的灯,两人坦诚相见,赤心相待。这一刻他懂了:“院长有颗不输男人的心,当今花木兰非她莫属。”
两人相拥良久分开,女人穿戴齐整说:“抽根烟。”高山点了两根,一人抽了一根。女人喝了口水说:“回去吧,明儿早见。不着急,睡饱、睡够、睡到自然醒,我醒了会去找你。”高山一声不吭地走了。女人洗了个澡,喝了口水,上床睡觉:“今儿个也不晓得是对是错,但愿小山经过此事想开了,别钻了牛角尖,哪可真是害人不浅啊。不想了,好好睡一觉,一切都会解决的,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
高山回了房间,一个人躺在床上,咋也睡不着觉。他想了很多很多,多到自个儿都无法想象。他在脑海里回放了自打认识女人以来的点点滴滴,一根接着一根抽着烟,始终无法释然。他起身望着窗外阑珊的夜色:“她不属于我,我们原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应该去寻找自个儿的生活,她仅仅适合存在于梦里。”他重新躺回床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梦里她跟他飞翔在九天之上,化身为翱翔的雄鹰,应声和鸣。蓝天在头顶上笼罩,白云在四周悠然地飘荡。阳光洒落在她跟他的身上,两人手牵着手,融化在光明之中,消散得无影无踪。他睁开眼睛一看,阳光透过未拉上帘子的窗户照射在床上,屋子里已是光明一片。他起身伸了伸懒腰,洗了个澡,仔仔细细洗干净,穿戴齐整,心情舒爽地喝了口水,点了一根烟抽着。
门口传来几下敲门声,他快步过去打开房门。“走吧,吃完饭,咱就告别返程了。”女人容光焕发悠然地说。两人下楼找了个地方,吃了顿本地饭菜,开车去分公司告了别,带着些天津特产踏上了回家的路。
回去没多久,高山选了一个栓整女子成亲了,来年生下个大胖小子,一家人都乐呵呵的。女人调侃他说:“这下开窍了,这么大的人了,还是个甚事也害不下的傻小子。好好过日子,将来有机会把娃娃送出去深造,可不能象你,傻得甚也害不下。”
金鸡滩农业旅游综合开发之后,信子跟姐夫谈了许多自个儿的想法。作为老农垦人,男人也明白金鸡滩的开发还很成问题,虽说如今已经实现自负盈亏,不再需要香港那边输血,可造血功能一直不强,勉强维持着,原因很多,需要好好想想,有个整体的思路。信子说:“姐夫,你看去加州考察一下咋样,看看人家咋弄的行不。”男人沉思良久说:“能行,要去就好好呆一段时间。好好看看人家咋干的,好好想想咱咋干的,差距在哪儿,咱金鸡滩倒究出了啥问题,出路在哪儿。”信子说:“你叫几个人,我叫几个人,尽快把出国手续办好。”
没多久,镇北美国加州农业旅游综合考察团一行十几人在上海坐上去往洛杉矶的飞机出发了。飞机抵达时,沐生跟戴维专程安排好行程,接机招待全套服务。戴维家在加州中央山谷有自个儿的农场,男人听说规模还不小。一行人在酒店安顿好,吃过饭,男人给大家伙儿开了个会,分了下组:“每组一个镇北过来的人跟一个香港过来的人,大家都算是一个公司的人,不要生分了。镇北来的人主要负责农业产业运营管理方面的考察,技术机械方面的学习,香港来的人主要负责农业商务进出口方面的考察洽谈,兼职翻译,行程安排,旅游陪同。两人一组配合好,具体工作任务大家伙儿都清楚了吧,那好,就分头开始工作吧。”男人带着小王由沐生戴维亲自陪着在加州各地考察漫游。
过了个把月,男人把大家伙儿召集起来开了个碰头会,信子专程飞过来参会。大家伙儿说了说各自的考察学习结果,信子跟男人都不咋满意,就叫所有来的人回去背对背写一篇考察报告,一个月后呈上来看看。男人最后宣布考察结束,大家伙儿先回去,他单独留下来再看看,小王留下来当司机。
送走考察团,信子跟男人叫上戴维的家人喝了次咖啡,随意聊了聊美国农村、农业方面的事情。吃过晚饭,两人关起门彻夜深谈了一次。信子说:“看来咱把问题想简单了,照搬美国这套肯定不行。蜻蜓点水式的考察学习不可取,考察学习完全成了观光旅游,这咋能行。”男人沉默了一会儿说:“你看这样行不行,我跟小王开车自个儿去漫游。你们都各忙各的,不要管我们了。这个把月,差不多能听懂人家说的话了,小王的驾照也下来了。我们得亲自体验体验加州农场生活,门道多得很,跟咱那儿不是一个转转,从里到外差太远了。”
信子调侃说:“你一走半年六个月,我姐独守空房,能没意见。”男人一本正经说:“我们啥年纪了,从啥年代过来的,哪跟你们这些后生、女子一样,如胶似漆的,整天黏糊在一搭。老夫老妻了,不讲这些,电话上我会跟她说清楚,你就不要管了,多操心操心你的宏伟蓝图吧。”信子说:“那行吧,美国可比内地乱,小心些,安全第一,也别累着了。”
两人拉清楚了,分手回去补觉。打那儿起,一家人各忙活各的去了。男人带着小王过起了在加州漫游打工的日子,做起了西部牛仔。两人在整个产业链都打一段时间工,体验体验加州农民,或者说加州农场主,农业产业工人的生活。大半年下来,小王连比带划拉,勉强能大概听懂说清些日常话语,男人更是如鱼得水,当加州农民当上了瘾,陌生人已经看不出来他是个外来户,时常以为他就是地地道道的加州农民,已经在这块土地上,过了十年八年。
在此期间,男人一直在思考金鸡滩的事情,初步确定了三条主线,奶牛、大豆、冷水鱼,准备以这三样东西为核心,进行全产业链的开发,把农业旅游综合开发落到实处,因地制宜,打造自有特色跟自有品牌,机械化、规模化、产业化。他构思了三篇文章,一篇叫金鸡滩农业考察报告,一篇叫加州农业考察报告,一篇叫金鸡滩农业旅游综合开发纲要。
他一边打工,一边漫游,一边写文章。文章思路越梳理越清晰,越写越快。他感觉这段时间灵感特别多,思路来得很快,人却越过越不清醒了,时而有种飞上天的感觉,舒爽得很。
不晓得打那儿起,两个老男人开始怀疑自个儿沾染上了毒品,有了毒瘾。起初两人不以为意,男人还自信地说:“还没啥事儿,不晓得在哪儿一不小心碰了,碰了就碰了,往后不碰就行了。”
男人记得那是一个夏日的午后,两人驱车来到了一个繁华小镇。劳累了几天,两人想放松几天,过几天什么都不干,什么都不想,放空自我的开心日子。两人吃过饭,进了酒吧,准备听听音乐唱唱歌。两人喝着喝着,有两个半老徐娘风韵犹存的女人端着杯酒过来搭讪。两个老男人也司空见惯,不以为意,一搭坐下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聊高兴了,女人端了几杯冰可乐叫两个男人喝,说可以解解酒。两个男人可乐美酒混着喝,感觉酒量大长,大有千杯不醉的精神头。兴致上来,男人上台唱了一首英文歌,名字叫加州旅馆:“
行驶在昏黑的沙漠公路上
凉风吹过我的头发
浓烈的大麻味道
散发在空气中
抬头遥望远方
我看到微弱的灯光
我的头越来越沉
视线也变得模糊我不得不停下来
寻找过夜的地方
她站在门口那儿招呼我
我听到远处教堂的钟声
在心里对自己说
还不知道这里是地狱还是天堂
这时她点起一根蜡烛
给我引路
沿着走廊传来阵阵说话声
听到他们在说
欢迎来到加州旅馆
多么美丽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