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位是努尔哈赤。史称凊太祖,十三付铠甲起兵反明,故事太多。他生了两个好儿子皇太极、多尔衮,故事更多,讲得人也多,我就不一一细说了。
明亡清兴从确凿无误的史料、史实上来看,事实上确实有偶然性。当期所有领袖皆壮年早逝:蒙古王林丹汗天花病死,子皆死;崇祯帝城破吊死,子皆死;李自成乡勇围死,无子;张献忠流矢射死,子皆死;多尔衮骑马猝死,无子;这些在那个时代呼风唤雨的人物死时皆不超过五十岁,皆因意外而死,没有必死之局。当期领袖突然死亡之后皆后继无人,除清之外,蒙古、大明、大顺、大西均未出现新的雄主,内部各自为政,部众分崩离析,地盘接连丧失。蒙古、大明、大顺、大西都未形成抗清的内外部统合力量,成了一盘散沙。南明混成了残明。反观清廷政权回归,出现顺治、康熙两位雄主,后继有人,传承连绵,背后一直有孝庄皇太后大玉儿坐镇,未出现大的动荡。这段偶然发生的历史说明,家族积累、沉淀很重要,娶个好老婆更重要,生个好儿子最重要。万贯家财出一个败家子就完了,没有儿子直接就完事、了账了。大顺走出了高桂英,大西走岀了李定国,还算有点儿能耐,大顺、大西又苟延残喘了许多年。后期也出了左良玉、郑成功、吴三桂这些有可能翻盘的棋手,都在军中猝死,没好老婆当家,没好儿子继承,家底也不够厚,两下就败光了。从这种历史的偶然性分析,大清奋三世之余烈,统一中国也是国运使然,对手往往马失前蹄,兵锋挡都挡不住。
反观宋朝,两宋经济繁荣,外贸昌盛,耗死了辽、金两大对手,还有西夏这位小邻居,蒙古人也耗死了几任大汗,连蒙哥汗都死在重庆合川钓鱼城,伤了元气,百年大元就亡国了。这中间的关键人物就是宋高宗赵构,徽、钦二帝不行,但存活下来一个好儿子、好弟弟,挽救了宋朝,挽救了汉民族。万历皇帝没生下好儿子,生下个好孙子熹宗朱由校,为明朝续了几十年的命,但好人天怒人怨命不长,名声不好挺实惠,可惜二十几岁就不明不白死了,没留下好儿子、好弟弟。作为明朝第三位不是当作皇帝培养的皇帝,崇祯皇帝明思宗朱由检是得好好反思反思自个儿。他就是个生瓜蛋子,没好人当靠山,也没能人辅佐,既没有嘉靖皇帝明世宗朱厚熜命好,有个猛人老娘,人也聪明,又没有明成祖朱棣有个忠心谋主姚广孝,也很有能耐。他就长了个榆木疙瘩脑袋,死要面子活受罪,里面装得都是水,活该吊死发遮面。死得是愁肠百转、怨恨连连,大呼诸臣误我。他明不明白一个道理,大明这公司到底谁家开的啊。这段历史也告诉我们,猪队友很可怕,猪领导更可怕,猪联盟最可怕。
我个人认为,明朝亡国有三大原因。第一是气候。那个时代地球进入小冰川时期,气候的反常引起一连串连锁反应。北方寒冷干旱,北方民族走向团结统一,满清崛起建国,大举入关劫掠,迅速壮大发展。边防军队补给困难,国家财政支出加大,屯田士兵跟西北农民破产逃亡,逃兵、流民逐渐合流成势,席卷西北、华中、西南、湖广。北方政治、军事、经济全面崩溃,四川、湖北、云贵开始走向崩溃。最后瘟疫补刀,北京两度陷落。第二是走私。明末禁海、禁边,海贸、边贸需求旺盛,走私活动日益猖獗,金银等货币大量流入,丝绸、茶叶、瓷器、粮食等物资大量流出,国内通货膨胀,土地兼并加剧。北方八大晋商崛起,藩王财富日益膨胀,盐铁、布匹、粮食外流满蒙。南方海盗、海商合流,郑氏海盗集团跟东林党士绅集团崛起,控制南方经济,干预明朝国策。东南减税、撤矿,不与民争利,西北加税、减饷,改抚为剿,官兵、官民矛盾激化。最后文武争权,南明无法残存。第三是崇祯。皇帝儒家思想中毒太深,谁也玩不过。他做人克薄、寡恩,谁干事、谁先死,领军的毛文龙皮岛敌后抗金集团,袁崇焕、祖大寿、吴三桂关宁东北军团,卢象升湖广、宣大北方军团,洪承畴、孙传庭西北军团非死即降。督战的杨镐、杨嗣昌父子,熊文灿、孙承宗,非死即免。首辅连连换,大员天天免,最终众叛亲离,上吊煤山。做事好名务虚,政治小白,杀魏忠贤,致东林坐大,国策失控。急功近利,信袁崇焕,致毛文龙、袁崇焕双杀,关宁军团坐大,边军失控。胆小怕事没担当,凤阳陷落,杀,北京被围,杀,洛阳陷落,杀,西安、武昌、襄阳、开封陷落,杀,议和失败,再杀。遇事就找人背锅,文官离心,武将失控。最终无人背锅,迁都失败。为人志大才疏,害人害己。明末的那些事儿还有很多很多,提起来就叫人辛酸、悲愤,唏嘘、感叹,情不自禁想掉眼泪。希望往后还有更多的机会相见,有更多的机会交流。也希望大家来上海的时候,不要忘了找我聚一聚。今天的演讲到些完结,谢谢大家,谢谢同学们。”
他的演讲一结束,大礼堂里顿时掌声雷动,久久不能停歇。掌声刚落,有个浓眉大眼、英姿勃发、高大俊俏的学生举手提问:“王教授,你讲的跟我们过去学的历史为啥不咋一样,怪好听的。”王凌说:“我们的历史书上写的都是王侯将相,说白点儿就是帝王家史。皇上今儿个干了点儿什么,明儿个干了点儿什么。二十四史就是人物传记,都是围着王侯将相转。其实历史是千千万万普通人推进的,蚁多咬死象,人多力量大。很多事情,不是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也干预不了。人定胜天,仅仅是一种美好的理想跟愿景。很多时候,人胜不了天。人可以顺势而为、借势而为,但不代表你就是那个势。在历史的滚滚大潮推动下,大势所趋,王侯将相的作用微乎其微。看不清那个时代的气候环境、商业活动、经济运行、技术水平、官僚体系、乡规民约、风俗习惯,你就理解不了那个时代,了解不到历史的真相,理解不了真实的历史。我们看历史就是要看古人是啥想法,为甚这样想,最后出现的后果其实并不重要。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知微见着,臻于至善。你要是能从书缝缝里悟出点儿什么,就能做研究了。”话音未落,学生们又已经是掌声雷动。
从礼堂出来,校方领导跟学生会的精英学子邀请王凌去吃饭。王凌盛情难却,客气了一番就去了。席间,校长说:“王教授,我们镇北是李自成的家乡,可以跟我们详细讲讲他吗。”王凌说:“我也是听着李自成的故事长大的,后来读了姚雪垠老先生的《李自成》,恰好我研究的方向是明史,李自成研究也有一些心得。我个人觉得咱这位老乡李自成一生命苦,是个苦孩子。一开始,他并不想提着脑袋闹革命,就想找个婆姨安安稳稳过日子。可命不好,他找个媳妇吧,叫人睡了,还叫他逮住了。没办法,面子重要,他把人一砍,上了山,与后来的大舅子高一功和侄子李过厮混,过了一段土匪生活。他又找了个婆姨邢氏,跟高杰跑了,还卷包走了不少财物,成天想着跟他做对、跟他干仗。他没办法,再找了个婆姨,就是大名鼎鼎的高桂英高夫人,却只生了个女娃娃,没生下个带把的继承事业。他好不容易找了份邮递员旳工作,骑着马儿把信送,裁员回家了。找了个扛枪的工作,上前线抗清,走半道,缺饷、少粮,士兵哗变,队伍散伙了。没办法,正式工作找不到,国企不好进,公务员也当不了,地也没法种,下海自主创业去吧。别人下海经商,他下海拿刀砍人,抢粮、抢钱、抢地盘。先跟着高闯王高迎祥干,给闯王牵马坠镫,号称闯将。他们这伙人一路过黄河、走山西、闯河南,一路向南,干了一件大事,进凤阳把皇陵给抢了。爽是爽了,事儿大发了,皇上一哭,官军一路狠追、狠打,队伍跑散了。高闯王旗倒人被俘,押到北京城被杀了。李自成给人打工的生涯从此结束,自己当老板单干了。这个老板不好当,他整天得想去哪儿就食啊,去哪儿睡觉啊,这么多人,携儿带女,每天吃、喝、拉、撒、睡,全要管,他心都操碎了。他还要与官军打好关系,我们准备去哪儿,你们准备在哪儿等着我们,放行得多钱,官价多少,全得商量好。他还得到处打听,官场变动了没,洪疯子洪承畴在哪儿,曹二楞子曹文昭在哪儿,可别撞枪口上了。遇上这两人,钱都不好使,尤其是洪疯子,那是真疯,不光拿钱不办事,还诱降砍人,老没品了。大家不就想活下去吗,怎不给条活路呢。车厢峡一帮老少爷们被困死在山底下,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这回可总算遇上个大好人陈奇瑜,好人啊,放人不说,还给饭吃。给点钱算啥,又不能吃,又不能喝。这回可以回家消停种地过会儿安稳日子了吧,不行,流寇这么光荣而伟大的事业,怎能说不干就不干呢。干,接着干,他这回撞见鬼了,想再去河南武装旅游的梦想破灭了。潼关南原被围,洪疯子真疯了,还捎来个孙疯子孙传庭、曹疯子曹变蛟,疯子聚堆。那打的是日月无光、天地变色,队伍彻底被打蒙了。李自成那会儿只好大喊命背,退守商洛山的时候,只剩十八个人、十八匹马。没事儿,咱逃跑的本领强,快递小哥出身吗。咱钻山沟的本领也很强,土匪出身吗,那是咱看家本领。黄土高坡咱都能混下去,这好多了,青山绿水的,咱也好好潜伏潜伏,好好学点文化,想想今后该怎办。这一潜伏苦练内功可不得了,一出山,河南人民是夹道欢迎,打开城门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洛阳城陷,开封水淹,朱仙镇大战,一战定天下。可苦命人就是命苦,打开封,怎么打都打不下。洛阳多好打啊,一打就下,福王肉都吃了。周王牛啊,真舍得,金子、银子跟土坷垃似的,一箱箱往城头上搬,那些过去见面打哈哈的官兵跟打了鸡血似的,玩命干。炸药也不好使,那城墙硬得跟石头似的,咋也炸不倒、炸不开。要都这样,这仗还咋打呀,一不留神,他还被射瞎了一只眼睛,成独眼龙了。破相了,这皇上还有命当吗。我命由我不由天,他继续干,下西安,下襄阳,打下的地盘不少了,这要建立根据地,哪不成呀,比咱西夏老祖宗的地盘大多了。心野了,象长了草一样,进京吧,南京、北京,风水轮流转,今天到我家,一拍脑袋,养了鱼的脑袋一发热,北上了。除了宁武遇上个周遇吉,其它就是两路大军的武装游行,一路向北,招降纳叛,好不快活。这下更膨胀了,地球都装不下了。北京城门自动打开,皇宫大门自动打开,整个一全自动。这下膨胀到了天上,宇宙都装不下了。吴三桂算个啥,陈圆圆拿来,多尔衮算个啥,没人知道啊。一片石大战,败,西安保卫战,败,汉中守御战,败,九宫山,几个山民就要了他的命,这命真苦呀。好日子不好好过,真是不作死,就不会死。如果时间倒流,李自成还会北上吗。全自动的城门那么好开吗,全自动的归降流水线那么好用吗,全自动的倒戈大逃亡怎那么快、那么猛呢。其实李自成整个人在那几年里都是懵的,一切都太快了,快得让人好象在天上,走路都是飘的。其实李自成没想明白一件事,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皇上要那么好当,朱由检还会煤山上吊、披发掩面吗。做多大的官儿,担多重的担子,中原这么沉的担子,他担得起吗。北京城咋进的,正闹瘟疫呢。一片石咋败的,多尔衮来了。西安咋也守不住,吴三桂来了。他以前见过这两人吗,打听过这两人吗,没有,还是没有。知道的时候,明白的时候,一切都晚了。时光也是全自动,九宫山上,李自成身死的那一刻,可能跟朱由检一个想法,诸臣误我。”校长笑呵呵地说:“王教授说得真有趣,菜上齐了,来,来,来,大家伙儿集体给王教授敬一杯,感谢他给家乡父老带来这么精彩的演讲。”镇北人一喝起酒来兴致就很高,场面热闹。王凌来者不拒,一时宾主尽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