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邀默声听着,脚步也不经意间缓下来。
“二十多年前,偶然发现此地那晚,是我五岁生辰,我被人故意丢在山上,沿着这条暗不见光的小路,一边哭,一边走。然后一跤跌进灌木丛里,差点滚下那片山坡。”
他说的语声淡然,陶邀却听的心头一紧。
“好在年纪小,身量轻,尚未滚到坡下便停住,而后惊起草坪中隐蔽的流萤。”
“那晚,整座山黑的暗无天日,便是这些小小流萤,为我撑着微弱光亮。”
“那之后,我便时常来这里。”
他停下来,陶邀忍不住追问。
“那晚,然后呢?”
“然后?我独自躲在那小坡上,熬到了天亮,才爬出灌木丛,顺着下山的路走,遇上采民,被他们送回去。”
陶邀莫名心腔里涌出几分酸耐难受。
“谁把您丢在这儿?”
“这是什么狠毒心肠,五岁,难道就不怕一个五岁的孩子在山里被野兽害了?”
“清丽府乃尹氏大宗,内宗外院养了多少家仆客卿,宗子不见了,他们不该找了一晚上,山头也该翻过来了!”
听她语气不忿,尹延君竟还笑了一声。
“不错,他们的确找了一晚上,山头也翻遍了,是我,故意避开府里的人,没有出声。”
陶邀怔然,她驻足看向身边男人。
“故意?为什么?你那时明明很害怕...”
“我很害怕,怕的要死,眼泪都哭干了,但是我得熬到天亮才能回去。”
他说这话时,语气温润而平淡:
“因为我答应她,天不亮,不能被人发现,不能回府。”
陶邀心绪震骇,似是一瞬间便明白了这件事里的起因。
她喉间咽了咽,轻弱开口:
“把你丢在山上的...,是老夫人?”
尹延君缄默无声,步下轻挪,将陶邀重新搂进怀里,紧紧拥住。
他俯首贴住她微凉的面颊,启唇后的声线低磁柔和。
“那日阿昳来琼华苑寻衅,你便已经明白是受她的意,你试探着我的意思,我并不想让你入府去。”
“那之后我便在想,该如何与你说明,我与她之间这段寡淡的母子情分。”
“邀邀,生养之恩大过天,不论她曾如何待我,我都敬她是我母亲。”
“但是你不一样,她不曾对你有过滴水的恩惠,你也不该承受来自她的威压与手段。”
“那日你说你不在意身份,不在意名分。”
“近来我们独自在琼华苑厮守的日子,其实我一样觉得很不错,我甚至想,倘若我们成婚,就这样远离那些人,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也是很好的。”
“你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也不必受任何来自身份上的约束与规矩,就守着琼华苑,守着只有我们俩的小日子,你觉得,如何?”
静夜深山,触目所及尽是黑暗。
他这一席话,清晰地在陶邀耳边诉说着真情实意。
她被他拥在怀里,怀抱宽厚温热,将她身上微凉的寒意尽数驱散尽。
她早知道,尹延君是很会说甜言蜜语的,他说的出来,便总能让她听的进去。
“邀邀?”
她不言语,男人的语声温润中便带出几分小心试探。
“自然,你若是觉得琼华苑太小了,或是不怕麻烦,我们当然也可以搬回府中去,总归我在,不会让你受委屈...”
陶邀轻提口气,唇边笑痕清浅,柔声开口。
“宗主的意思,我明白了。”
尹延君唇线微抿,偏首静听她说话。
“宗主是觉得,府里的事态有些烦杂,会很麻烦,您跟老夫人的关系,也并不融洽,所以想将我护在府外,待我的心意,妾身懂的。”
“那你...如何想的?”
“我能如何想呢?我们的日子,已经过起来了,不是么?”
避子的汤药,她已断了多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