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八子一生之志,便是在有生之年继任宗主之位后,能化解族支内的分歧,凝聚聂氏族亲之力,不再借助他人扶助,只凭聂氏自己的力量,统领江南郡成为真正的锦绣繁华地。
令江南府聂氏这棵盘根错节的大树,真正冠英盛茂,子息同心,尽享尊荣。
他始终觉得,如聂氏这等百年世家,怎会外强中干。
究其根本,是因为族中人分歧太重,不能齐力同心。
有人一心入仕,钻入官场,谋权争名。
有人一心恪守,不慕权贵,淡泊名利。
他最忌讳的,便是听人说江南府的体面,离不开陶氏。
这也是他自幼便讨厌陶家,讨厌陶邀最根本的原因。
而今自陶邀口中,骤然听到这样一句祝愿。
聂离风一时愣了愣,眸底深处随即掀起浪涌波澜。
他望着渐行渐远而去的雍容华艳身影,不自觉间,眉眼黯了下来。
其实他知道的,他早就知道了...
他不该迁怒于陶家,更不该迁怒于陶邀。
父亲拘于祖宗理念,严禁族中子弟入仕为官,不准沽名钓誉,只一心传教学识,恪守成规。
他不懂变通,才令许多族支不满,分崩离宗,自讨出路。
殊不知想要江南府永远锦绣繁华下去,又怎么脱得开权势相护。
他聂离风有生之年,若想要江南郡在他手中,成为真正繁盛锦绣的宝地。
令江南的百姓都吃穿富庶,只有两条路走。
要么举族入仕,彻底改换门楣。
日后走争权夺利的道路,为江南郡的生计开辟诸多捷径。
要么,就是放下风骨与身段,经商。
带领所有江南商会的富绅。
令江南郡民生,走向富庶。
事实上,他已经在暗中经营私产。
聂离风望着眼前叶果繁茂的石榴树冠,滞怔出神。
他也早就明白。
陶邀虽是出身商籍,但这世上,再难有心性如她一般通达的女子...
倘若那年他愿意,没有那么抗拒,没有那么瞧不起她。
她会成为辅佐他造盛家业,最得力的贤内助。
可惜......
——
陶邀进宴厅苑门时,撞上尹五公子和两个年长些的少年相携而来。
三人原本在低声交谈。
尹延昳抬眼瞧见她,眼睫微煽,神情微不可见地扭曲了一下,干巴巴地拱了拱手。
“大嫂。”
尹延疏飞快偏头看了他一眼,忙跟着见礼。
“延疏见过大嫂。”
尹延修微微颔首,却是并未出声。
陶邀莞尔含笑,视线看过三人,并未多停留,只点头以礼,便带着侍婢径自下了台阶,先行进了宴厅。
尹延昳悄悄鼓了下腮,跟着走进院径,拾阶而上。
尹延疏故意落后几步,曲肘定了下身边的胞弟。
“江南府那一门子水墨清骨,人人饱腹书卷气,咱们这位大嫂身上,却是无迹可寻啊,这气韵何等朱玉骄矜宝气雍容,不知道的以为是锦绣堆里娇养出来的,不说只是义女么...”
不是在家娇惯荣养大的,哪能养出那等掩都掩不住的矜润气韵?
尹延修乌黑瞳珠微转,负着手轻摇下颚。
“没什么好稀奇,大哥那人韶年便风流多情,万花丛中掠过,能让他驻足采撷,捧在手上臻视的,自然不会是什么一般的奇花妙蕾。”
有道理。
尹延疏轻啧点头,没再说什么。
陶邀一跨进宴厅正门,正在与人寒暄的尹延君便瞧见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