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个孤寡老妇人,哪抵得上他那颗心肝宝贝?他反正是要来声讨我的,注定也说不出什么中听的话,我也懒得跟他动气。”
胡姑姑只觉得嘴里发苦,心里也苦。
尹延君坐在外厅里,明葵送上来的茶也没喝,他身上似有冷气在冒,屋里屋外都跟着屏息害怕。
尹老夫人磨磨蹭蹭地收拾好,从屋里走出来。
明葵正在给宗主换第二盏热茶。
见状,她忙低下头,端起那杯凉茶脚下抹油地溜了出去。
胡姑姑也想逃,可她不能,她不能让着母子俩撕破脸的时候,没人拦着。
尹老夫人是最常冷着脸的,她再不肯先开口的时候,不悦的意味就已经很明显。
尹延君看着他,突然心生几分可笑。
自从很多年前,她跟父亲决裂开始,她似乎对着任何人,都再没有收起过半点的锋芒。
母亲总是像把锋利的刃,对着所有面对她的人,不管是敌人,亲人,故人,还是生人,仿佛跟对方上一秒言笑晏晏时,都在防着她们下一秒会攻击过来。
伤人伤己,极端又可悲。
许是屋子里太静了,尹老夫人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早已预料的冷言斥语,她眼眸微压,视线落到一言不发不知在想什么的尹延君身上,不甚耐烦的蹙起眉。
“你想说什么?来都来了,又那么难以启齿吗?”
尹延君低垂的眼帘缓缓闭阖,薄唇轻启。
“熠儿和婉婉出生后,我看得出母亲对两个孩子的慈爱与喜欢,您是真的很疼爱他们,那一刻,仿佛堆压在我心底十多年的陈疴,突然便无故消匿,不再重要。”
他那时很清晰的明悟,哪怕他母亲后来是因为父亲才变得性情不定,做出许多伤害他的事,但至少她生育他那时,是满心爱护他的。
“邀邀有多爱两个孩子,我最清楚,都是母亲,我时常在她身上,能很体谅到母亲当年的难处。”
尹老夫人眉心褶皱越聚越深,她不知道为何,心里有些够不着的难受。
倘若她儿子是来跟她争执翻脸的,她倒是真的半点不会退让。
可他如此沉静平和,她反倒生出了退却之意。
尹延君睁开眼,看向尹老夫人,声线轻缓的像无温透窗的和风。
“可你既然那么喜爱两个孩子,为什么又将他们置于我当年的境地?你以爱为借口束缚道德和伤害别人,是否真的已是习惯了?”
尹老夫人脑子里像是有根弦狠狠晃了一下。
“你说什么?”
“他们现在还那么小,半个字都不会讲,你便开始用他们来拿捏他们的母亲!”,尹延君说最后一句话是,突然就又厉又冷,恍惚一块寒冰猛地掷入了潭中,飞速坠底。
尹老夫人震惊了,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尹延君。
她怎么都没想到,他不是质问她为何欺压陶邀,反倒是质问她为什么利用孩子。
尹延君浓珀色的瞳珠渐渐凝霜,语气凛寒无波无澜。
“你再是固执己见不喜欢邀邀,她毕竟是孩子的母亲,是我的妻子!”
“她嫁入清丽府带来万贯家财,体面胜过任何世家贵女!”
“她劳心劳力经营家业产业,内府外府无人讲她半个字的不称职!”
“所有人都瞧得见她的付出,共享着她付出后的成果,认可她宗主夫人的地位,唯独母亲你!”
“你究竟想干什么?”
“你想磨尽儿子夫妻间的情谊,还是你想让她死?你想让我的孩子失去母亲,想让我孤寡一生,还是想让我抛妻弃子转头再娶而后风流无度做第二个我父亲!!你就见不得我好吗?!”
胡姑姑面如白纸,声音颤的都都哽咽了,“宗主~!”
尹老夫人一口气提不上来,“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