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博第二次来拜访,吴教授提着菜篮子,正从菜市场里出来,菜篮子里面装着新鲜的瓜果,他步伐不快,穿着洗地发皱的酱蓝色棉质短衬衫,和一条灰黑色短裤,脚上仍是一双深棕色皮凉鞋,和来来往往的老人一样,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
“吴教授,您好,我们上次见过的,您还有印象吗?”陆博站在他门口诚恳说道。
吴教授看着两人,眼里闪过一丝了然,“进来吧。”
陆博跟着吴教授进房间,吴教授给他们泡了茶,还切了水果,“你们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现在的吴教授看上去明显精神状况好了不少,看向坐在一旁的陆博和姜若时,眼里有了几分长者看小辈的慈祥。
陆博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双手递向吴教授,“这是我的项目,请吴教授帮忙看看。”
吴教授接过来,“等一下,我找找我的眼镜。”
他去了房间,片刻后,戴着一副透明框架的老花眼镜,接过文件,仔仔细细看起来。
看完后,他合上,笑咪咪地看向陆博。
陆博有些忐忑,喉结无意识上下滚动。
“年轻人,很有想法啊。”吴教授说道,眼里多了几分赞许。
陆博:“还不是很成熟,请吴教授给我一些建议。”
吴教授笑了笑,倒也不谦虚,指出了几个处理办法,他讲了一些之前的例子,陆博瞬间明白了。
他不胜感激地向吴教授道谢。
吴教授慢悠悠地靠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把蒲扇,慢悠悠地扇着。
他闭上眼睛,“看到你们年轻人,年纪这么小,又这么有想法有魄力,真的很,不像我们那时候,机会太少,很多事情错过了就是一生的遗憾。”
陆博静静听着,姜若也不由地沉浸在吴教授的嗓音中。
他像一台老旧的收音机,拖拖拉拉咿咿呀呀讲着往事。
“我年轻那会儿不懂事,一门心思扑在自己的事业上,那时候年轻气盛,以为天都是自己顶起来的。
家里人担心我的终身大事,硬给我说了一门亲,我那时候忙,根本顾不上个人问题,也听从了家里的安排娶了小石的母亲。
小石的母亲是一位很是温柔贤惠的妻子,她从来不抱怨我工作忙,总是为我收拾好衣物,做好饭菜,把家里打扫地一尘不染。
我那时候不懂得珍惜,从来不把这些看在眼里,还以为一切都是她应做的。
后来有了小石,我一直疏于对他们母子的照顾,小石一天天长大,我越发忙起来,等到小石十五六岁的时候,她病倒了,她这病来得急,入院没多久就撒手离开人世了,剩下小石和我,生活简直乱成了一团糟,我引以为傲的事业也在这时候受挫,组织上把我换下来,我闲下来,回到屋里,家里总是乱糟糟的,饭桌上也没有可口的饭菜,也没有一个人从厨房里端出一盘盘饭菜,笑着问我,“回来了。”那时候我才知道自己有多么想她。
小石的母亲走后,小石便不听话,他性子野,成天在外游手好闲地闲逛,书也不好好读,学校三天两头让请家长,我当时气急了,觉得这孩子不知道是随了谁,染了一身的臭毛病,我动手打了他,小石哭闹着说我害死了他的妈妈,现在又想回来害死他,我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小石告诉我,他妈妈很早之前就病了,一直瞒着我,怕干扰我工作,他时常看到他母亲蹲在厕所里咳血,可是下班后累极的我,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一次也没发现过。
他说他的母亲是被我害死的,从小到大我缺席他的成长,所有事都是他母亲一手操持,是我把生活的重担压在他母亲身上,把他母亲害死了。”
吴教授像在讲述一件往事,面容始终是平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