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日照足,明明只是五月中旬,热度却像七八月份那般猛烈,又因着地形原因,形成界限分明的温差——阴影下凉爽惬意,阳光下酷暑难耐。
时间还早,她打算到处走走熟悉环境。
村里小路分叉多,随心所欲顺着一条走去,意外走到野草丛生的荒凉地界。
野草之中有间荒屋,比教室还简陋,教室起码还是青砖盖成,荒屋却是泥土和稻草架起,有点像古代的茅草屋。
里面有鼾声?
这样的屋子有人住?
顺着好奇心趴在窗户上偷看,其实不能叫偷看,木质窗框上根本没有玻璃,随意一扫便能看见全貌。
一张高低不平的木桌,一座塌掉半边的土炕,还有……一个睡意香甜的男人。
男人背对着她,没穿衣服,裸露出来的背肌和臀肌线条完美,仿佛一个鲜活的雕塑品。
视线下移,男人小腿肚上有条长长的疤痕,这疤……是阿昭!
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阿昭作为不受待见的人的确不会过得太好,可不好也该有下限,面前的环境真是刷新了她的下限。
悄悄退步离开,心绪翻涌,想知道缘由。
走到村长家的时候刚刚六点,周婶正准备点火做饭,看到她出现赶忙起身:“不好意思啊陶老师,我不知道你起这么早,稍等等,我马上做饭。”
顾且没有直接问出心中疑惑,帮着周婶一起烧火洗米,装作不经意间问了出来:“周婶,我听秦莹莹说村里不待见阿昭,你能不能跟我说说。”
周婶长叹一口气,惋惜地说出少年的身世。
阿昭他爸是十里八村最俊的男人,可是家里穷,只得娶了一个有点痴傻的婆娘。
说来也奇怪,婆娘生阿昭的时候难产没了,阿昭周岁宴那天晚上炕塌了,把他喝醉酒的爷爷活活闷死,没等入土安葬,奶奶又跟着去了。
从那之后村里人都说阿昭不祥,是个天煞孤星,没有孩子跟他玩,也没有哪户人家愿意收留。
再后来,光棍老猎户心善养着他,把自己所有积蓄拿出来盖了一间青砖房,准备给他长大娶媳妇。那时老猎户在附近还有一间茅草屋,便把新房子借给村里当教室。
阿昭八岁那年,老猎户突然一病不起,咳血,吃不下饭,没多久就咽了气。
天煞孤星的名声彻底坐实,阿昭也被大家视为避之不及的人,只能在村子里帮忙干活挣口饭吃。
听到这里,顾且忍不住追问:“他爸呢?一直不管吗?”
周婶语气轻蔑地啐了一口,难掩气愤神色:“那个王八犊子埋了他爹娘后说是进城打工,结果跟官家攀上亲了,改名换姓硬说自己不是城隍村的人。老猎户抱着阿昭找过他几次,次次带着一身伤回来,说那犊子当官了,让我们村的人别去烦他。”
说着说着水开了,周婶往锅里丢入一把米,气愤地将锅盖扣出巨响:“陶老师,你知道为啥县里敢明目张胆克扣我们村吗?”
女人摇摇头,接着便听到更震撼的答案。
“都是因为那个王八犊子!”
原来,贫穷的小山村有一段违法历史——买卖妇女,阿昭的父亲以此作威胁,贪污了国家拨给村里的很多钱,村长不敢上告,只得忍气吞声签下一份份拨款签收书。
又过了几年,官运亨通的王八犊子更贪了,不仅克扣扶贫款,还把主意打到支教拨款上面。
村长气不过,每到需要进城的时候都会派阿昭去,因为父子俩长得很像,他想阿昭多在县城露面,引起别人的怀疑和讨论。
可惜啊,平民老百姓哪敢议论官老爷,贪污公款的事也就这么一直僵着。
听完前因后果,顾且噌的一下站起来,大步朝刚才的茅草屋走去。
心里有股火乱窜,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原本冷性冷情的心在听完阿昭的身世后突然改变,或许是因为同病相怜。
走到茅草屋,沉睡的少年已然苏醒,坐在炕边来回抚摸着手中的金色长条。
那是昨晚她给他的巧克力。
顾且调整情绪轻轻叩门:“阿昭,我是陶夏,可以进来吗?”
少年很快跑来开门,满脸惊讶:“陶……陶老师,需要我做什么吗?”
“不需要,”女人抓起他的手腕转身便走,“这里不能住人,以后你跟我在教室住,我来照顾你。”
少年顿时愣住,直到被她拉着走出野草丛才反应过来,慌忙挣脱手腕上的钳制。
“不不……不行,陶老师,我会害死你的。”
女人没说话,重新抓起他的手腕继续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