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人约莫五十多岁,穿着真丝长裙高跟鞋,五官清丽慈祥,发型精致妥帖,像极了八十年代的电影明星。
“宝宝,快出来吧,外婆带你去找妈妈。”中年女人朝着课桌下的屎女招手说道。
屎女没动,指着她说了好几遍“妖精”,女人无奈地叹口气,将目光投向身为老师的顾且。
“你是宝宝的老师吧,能不能帮我劝劝她?”
“劝什么?”
“她妈妈精神受了刺激,成天念叨她,我是她外婆,这次来是想把她接回城里生活的。”
其实不是屎女不愿意走,而是这个衣着华丽气质高贵的外婆化妆太浓了,在大城市不显眼,在这里却很另类,大眼睛红嘴唇,还有血红血红的长指甲。
“老师?老师?”
“啊?抱歉,我走神了。”
“没关系,你是不是在想为什么救我女儿的时候没带宝宝一起走?”
“嗯。”
“其实我们也想带,但是她奶奶死活不让,说什么娃在这里妈才会回来。那个时候我女儿被他们打的精神失常,必须尽快接受治疗,所以才……去年听说她奶奶死了,我来过好几次,可是宝宝一见我就害怕,不愿意跟我走,没办法,我只好给隔壁邻居留些钱,请他们给宝宝留口饭吃。”
听到这些话,顾且抬头看向阿昭询问真伪,阿昭轻轻点头,这事儿村里人都知道。
她把屎女抱出来搂在怀里,对中年女人说:“阿姨,屎女没见过城里人,你把妆卸掉,再把指甲抠了试试看。”
中年女人恍然大悟,急忙从包里拿出湿巾擦脸,又用指甲锉将甲油全部磨掉,这才慢慢走上前看着自己的外孙女。
果然,本就端正的五官没有妆容加身更显慈祥,屎女也不再害怕,伸出小手试探性触上对方的指尖。
血浓于水,小女孩很快接受了外婆的身份,同意被她抱抱。
“宝宝,跟外婆回家找妈妈好不好?”
“妈妈……”
对于屎女来说,跟外婆回城无疑是最好的选择,毕竟只有三岁半,来得及改变记忆或者接受更好的教育。
中年女人十分感谢老师的“指导”,临走前连连道谢,留下一沓钱算是捐赠。
顾且没推拒,这钱可以让孩子们吃得好点,能收。
屎女走了,新课桌仅仅坐了一次,书本还是崭新,铅笔也没削开,包括前天上课获得的小花卡子,通通留在课桌抽屉里。
顾且思路一闪想到些什么,她问阿昭:“屎女爸出狱后,会不会找她们的麻烦啊?”
阿昭正在着手做饭,背着身子回答:“不会,她爸判得久,这辈子估计出不来了。”
“???为什么?”
“大盖帽来救人的时候她爸拦得最凶,好像把人家队长踢残了,还抢了人家的枪,听说是我们村里判得最久的人。”
可以想象,费尽力气拐回来的老婆刚生了孩子就被救走,估计那男人气得要死,所以才会干出这么疯狂的行为。
难怪屎女奶奶死活不让孙女走,儿子这辈子回不来了,总想留下孙女,或许妄想着儿媳妇也能回来,至少还是一个家。
人世间的幸福大同小异,悲惨却各有各的不同。
屎女、狗剩、阿昭,可能还有更多孩子,被上辈人的过错惩罚至今,无力反抗,默默承受。
幸运的是,狗剩有个好哥哥,屎女今后有外婆和妈妈的疼爱,而阿昭……有了她。
午饭是面条,严格来说是像面条的面疙瘩,阿昭拿白面和玉米面混在一起,再加上一些野菜点缀,很快弄出一锅色香诱人的小面鱼。
对,只有色香,没有味。
早上去村长家买粮食的时候忘记买盐,这是一锅淡饭。
阿昭说最近的小卖部在镇里,跟县城两个方向,路程近些,靠脚力的话走一个小时就到了。但是城隍村人名气不好,镇里很多店家不愿意做他们的生意,所以想买东西还是去县城吧,远是远点儿,不遭人嫌弃。
两人吃完一锅淡饭,屋外正是日头高照的时刻,裸露在阳光下的土地很是干燥,刷锅水刚倒上去,立刻激起一层蒸汽白雾。
水缸快见底了,她问:“阿昭,你去打水需要多久?远不远?”
“不远,我走快点顶多二十分钟。”
“好,你去打两桶水回来,然后我们再到县城买点东西。”
阿昭对干活十分积极,女人话音刚落,他已经拿起扁担空桶起身出发。
烈日下的少年留给世界一抹背影,精干利落的寸头冒出细微白烟,那是汗液被蒸发的景象。再往下看,破破烂烂的白背心、分不出季节的麻布裤,还有过于寒酸的草鞋……
趁着少年还未拐弯,女人大喊:“阿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