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儿子就在上面,您跟我来。”
文具店很小,老板娘在书架上搭了几块板子当卧室,没有楼梯,只有一把木质梯子供人上下,踩上去晃晃悠悠不太稳。
秦爸爸先上,接着是老板娘,顾且跟在最后。
在这个直不起腰的临时居所里,成年人需要蹲着才能前行,老板娘捻开灯,照亮了床铺上的枯瘦青年。
顾且瞬时震惊,从未见过真正的植物人,枯瘦如骨,即便身上盖着薄被也能看到肋骨轮廓,脖子上插着进食管,床边吊着尿袋和接粪袋,明明是个活生生的人,却像早已逝去。
可怕,可怜的可怕。
秦爸爸没有表现出震惊,爬到病人跟前翻眼皮听心跳:“病人一直可以自主呼吸吗?”
老板娘点点头:“从手术室出来就能自己呼吸了,医生说不需要上呼吸机。”
“挺好的,起码说明车祸没对内脏造成影响,您有没有定时帮病人按摩擦洗?”
“有有有,我们这儿的医生说最怕肌肉萎缩和褥疮,我几乎天天给他按摩擦身。”
“好,那就只剩神经方面的问题了,还是我刚才说的,您愿意试试就来找我,不愿意也没关系,人的身体都有自我修复功能,或许有朝一日病人修复好了就会醒来,或许……您考虑考虑吧。”秦爸爸说着掏出五百块钱放在床头,扫视一圈周围的环境,又拿出几张:“这是我一点心意,给病人加些营养剂吧,再这样瘦下去对身体不好。”
三个人依次下楼,顾且正打算告辞,老板娘突然拉住秦爸爸低问:“秦教授,您说的危险是?”
“我们的方法比较激进,所以可能发生各种危险情况,我不能向你保证什么。举个例子吧,之前有个同类病人经过三个月的治疗醒了,但是醒后发现手脚不受控制,没几天便瘫痪了,至今无法下床。”
老板娘愣了,顾且也愣了,她以为危险情况是死亡,没想到只是瘫痪,不过对于一个年轻人来说,清醒的瘫痪比死亡更加难以接受。
或许老板娘也意识到这一点,拉住人的手徒然松懈,低着头沉默不语。
秦爸爸安慰她:“大姐,县医院的秦兴华是我大哥,如果你不想参与我们的实验可以去找他拿些营养剂,放心吧,令公子的情况不算太严重,还是有希望的。”说完朝顾且点点头,一起离开这股悲伤氛围。
往回走的路上,顾且觉得秦爸爸跟别的医生不太一样,或许因为他没有洁癖,或许他的说话方式不那么沉重,总之,刚刚那些话让人感觉病床上的青年苏醒几率很大。
她问:“秦叔叔,如果老板娘同意参与你们的实验,她儿子真的能醒来吗?”
秦爸爸实话实说:“可能这么说不够严谨,但是我有九成把握,这个病人的病情是我接手过最轻的,状态和体质也是最好的,如果大姐同意送他过去,估计两三个月就能醒。”
“那他变成瘫痪的概率有多大?”
“他不会瘫痪。”
“???您刚才不是说之前有个同类病人瘫痪了吗?”
秦爸爸惋惜一叹:“那个病人年龄大,儿女不管,昏迷三年也没人照顾,他瘫痪是因为肌肉严重萎缩,并不是脑神经的问题。”
这下顾且更迷糊了,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跟老板娘明说,反而用个例吓唬人家?
“秦叔叔,你刚才应该跟大姐说明的。”
秦振国扶了扶眼镜,缓缓道出自己的谨慎:“任何治疗都有可能发生意外,没有一个医者敢说自己百分百治得好某种病,即便只是一个小小的感冒,我有九成把握,剩下一成就是意外。刺激脑干本就是非常危险的医学操作,万一病人彻底脑死亡或者受激过度变成傻子……你理解吗?”
她不懂医学,但是懂秦爸爸的意思,这世上没有绝对,医学上更没有百分之百,无论成功的概率有多大,总要做好失败的准备,医生如此,家属也得如此。
回到市场门口时秦莹莹已经走了,只有三个男的等在原地,阿昭看到她大力挥手,狗剩小心翼翼呵护着身上的新裤子,而狗娃蹲在马路牙子上,一脸落寞。
秦爸爸想跟狗娃聊聊,将人单独叫去一边说话。顾且给阿昭和狗剩买了两根雪糕,静静坐在车斗里等待。
太热了,头顶的大太阳尽职尽责,照得浑身有些灼烧感。
“姐,咱们去树荫下等吧。”
“嗯,别走太远,狗娃应该快回来了。”
旁边几十米就有一颗特别繁茂的柳树,阿昭载着他们躲在树下乘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