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去世,被人收养,收养我的人姓陶。”
谎言是一把无形利刃,看上去圆满渡过了当前追问,实际上,从它诞生的这一刻便开始积蓄力量隐藏祸端,只为将来某天展现它的威力。
听的人越当真,摧毁的力量越大。
于阿昭而言,这个答案恰好解释了那晚听到的“我没父母”,以及她对他的关心来自何处,类似同病相怜,他们都是缺少父爱母爱的孩子,又有相同的收养经历,所以才会异常亲切吧。
回到家,院子里站着不少村民,是孩子们的爷爷奶奶。
阿昭去停车,她走入人堆疑惑询问:“大家怎么都来了?有什么事吗?”
丫丫的奶奶,也就是常跟她一起在泉边洗衣服的雪梅婶,走出来说道:“陶老师,我们想着明天开学了,给娃娃们把被子枕头送来,顺便看看你这儿有什么活需要我们帮忙。”
“没有没有,这边没什么活,”说着赶紧打开门锁请人进去,“快请进吧,外面太热。”
人群一进屋,顿时被眼前几个大件夺去目光,顾且没想到,最平常的家用电器居然为自己带来一些麻烦。
村民们没买过冰箱,可是知道电视机很贵,在城隍村开赌那几年,家家户户都买了电视,屏幕很小、没有色彩的黑白大壳子,后来取缔赌档的时候都被判为非法所得没收充公。
眼前这台电视又大又薄,一看就很贵,于是,村民们不约而同认为她是个很有钱的千金大小姐。
几个大爷大妈借着铺被子的动作交头接耳,她没在意,让阿昭生火烧水给大家倒茶。
铺好被褥喝完茶,这群人没有任何要走的迹象,眼看时间快到午饭点,顾且只好客气留他们吃饭。
在场零零总总足有二十多人,虽然比学生的人数多不了多少,但是成年人的饭量比孩子们大太多,阿昭煮了六锅清汤面才算勉强够吃。
之前学生们吃饱喝足会帮忙洗碗收拾,而这群人完全不理这回事,男的兴冲冲地围着电视想看,女的一窝蜂摸着洗衣机想试,似乎用惯了免费劳动力,没有一个人主动帮阿昭洗碗,连声谢都没有。
顾且心里很生气,可是面对这些满脸沟壑的老人没法说教,好在迟迟回来的小狗剩替她出了口气。
狗剩今天跟小伙伴玩得有些晚,谁知道刚进门就看到阿昭一个人蹲在那里洗一堆盘子碗筷。
小孩子不会隐藏情绪,当即大喊:“咋让阿昭哥一个人洗那么多盘子啊!谁用的谁自己去洗,这么大年纪了还不如我们娃娃呢。”
得益于狗娃为狗剩创造的生活条件,这些五六十岁的老人没敢倚老卖老,假意夸赞几句“这娃真懂事”之后跑去给阿昭帮忙。
顾且看着这一幕有些费解:“狗剩,怎么感觉他们有点怕你啊?”
小狗剩端起一碗面边吃边说:“我哥厉害呗,谁敢欺负我他就跟谁拼命,再说了,村里就我哥和阿昭哥两个年轻人,他们遇上事还得求我哥呢。”
原来如此,村里中青年都进了栏子,阿昭作为“灾星”又没什么地位,这些老人遇上事还真就只能求助狗娃一个人,因此狗剩在村里的地位水涨船高,不可忽视。
待一切收拾妥当,这群年过半百的老人还是没有离开的意思,里屋一堆、外屋一堆、不停地说着奉承话:
“陶老师啊,你买这么多东西花了不少钱吧……”
“陶老师,我们活了大半辈子还没用过洗衣机……”
“陶老师,那电视有色儿吗?能收几个台?”
“陶老师……”
“陶老师……”
很多人同时说话的场面异常呱噪,女人终于明白他们是想看电视、用洗衣机,陪着笑脸一一应允。
她和狗剩在屋里捣腾电视,一个台接一个台地换;
阿昭在院子里演示洗衣机,一遍又一遍地洗。
最为熟稔的雪梅婶突然大声叫唤:“陶老师,我家有个被罩脏了,那玩意太大,手洗不动,能不能用用你的洗衣机啊?”
顾且隔着窗户敷衍回应:“您用吧。”丝毫没有注意到阿昭向她摇头暗示。
接下来傻眼了,大妈们一哄而散,很快抱来数十个大木盆,个个堆得满满当当,大到床单被罩,小到背心袜子,甚至还有人拿着满是淤泥的臭鞋。
阿昭怕她们乱按按钮,整个下午待在洗衣机旁边没挪地方,左边洗涤右边甩干,一桶接一桶,压根没有停歇的时候。
屋子里的大爷们哈哈大笑,屋子外的大妈们叽叽喳喳,再加上电视的高音量和洗衣机的轰鸣声无休无止,顾且感到烦躁,很烦躁!
烦躁的同时她也很后悔,后悔为什么让狗剩回家午睡,若是留在这里,说不定几句话就能平息呱噪的声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