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事情凑巧的像是刻意安排,房东大爷来收租,与此同时,席铭洲的电话也来了。
接通第一句便是阴恻恻地质问:“顾且,让我算算几天了,一天、两天、三天、四天……买不到票吗?”
“买到了……”她看看正在跟房东说话的兄妹俩,走到阳台回答:“席教授,我买了今晚的票,明天傍晚到沪上。”
对面语气更显阴沉:“好,到时候我去接你。”
“不用麻烦,我下车直接去别墅,”说完担心对方起疑,故意又加一句“那个时间容易堵车”。
好在席铭洲没有疑心,沉声说了句“明晚见不到你,我会很生气!”挂断信号。
看呐,这就是一个人喜怒无常的样子,情绪转变非常快,快到旁人来不及反应。不过,这一面只有她能看到,旁人见到的席教授温文儒雅谦和有礼,唯独她见过锦衣华服下的虱子。
手机屏幕熄灭,不由自主想到学校举办“年代艺术鉴赏晚会”的场景,陶夏准备表演苏州评弹,而她被席铭洲勒令一周内学会秦淮小调,到时上台演唱秦淮曲。
没错,席铭洲对民国有种令人不解的执拗,尤其那种战乱时期依旧灯红酒绿的女明星、歌女舞女之类。他在别墅设置了一间密室,其实算不上密室,只不过常常锁着不许人进。
那间房里摆满了民国各种女性物件,略微粗糙的丝袜、没有支撑的内衣、发饰首饰以及数不清的旗袍,还有很多早已变质的旧时化妆品。
她和陶夏两个节目都要穿旗袍,席铭洲让她们从中选择,陶夏选了艳光夺目的百鸟朝凤图,她选了素色雅致的远山黛绿景。
正式演出那天,表演刀马旦的学姐拿着红缨枪路过她们,枪头有倒刺,无意间钩住陶夏的裙角,生生将开衩到膝钩成开衩到胯。
席铭洲的解决办法是换,换她的远山黛绿景。
于是,这场晚会奠定了整个学校对她的印象——文学院顾且且,穿着露大腿的旗袍唱艳曲,下台后恬不知耻地跑去席教授办公室卖弄风情。
没人知道那天席铭洲把她困在办公室如何羞辱,虽然只是言语。前一句骂她下贱,后一句夸她妩媚,像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更像是疯子。
“姐,房东走了。”阿昭突然站在身边,唤回深陷的记忆。
“……合同签了吗?”
“签了,签了三份,给咱们留了一份。”
“三份?”她有些疑惑但没深想,以为大爷是想多留一份备用,“阿昭,我明天回宿舍住,顺便想办法给楠楠打听学校,你们俩在家好好过年。”
男人表情微滞,打开窗户任由冷风灌进喉咙,许久才说话:“姐,你会不会……会不会也不要我们了?”
自卑的阿昭又回来了,令人心疼。
她想冲进他怀里,但是楠楠还在,不能无所顾忌。伸手关上窗,点着男人冻通红的鼻尖说:“怎么会不要你们呢,这么高大帅气的弟弟谁会不要啊,我只是学校有些事情没做完,住在宿舍比较方便。别乱想,我会常常回来看你们的。”
“姐……”
“乖,好好照顾楠楠,也好好照顾自己,过完年我给你找个培训班,学点真本事才行。”
阿昭不再反驳,看着女人的指尖心神恍惚,以沉默表示赞同。
顾且没发觉,昔日嘿嘿傻笑的男人这几天已经不再笑了,他的脸上多了成熟,多了深沉,多了思虑未来。
那天在书房,爸爸怀着满心愧疚对他说了两件事:
第一件,过去种种不认他的原因;
第二件,求他照顾楠楠。
他以为背包里那么多钱足够自己和妹妹开销,甚至想着找机会把心爱的女人买回来,一家人开开心心生活,可是,一纸房租彻底打破愿景。
八万,只是一年房租。
他要赚钱,赚很多很多钱,才能在这个偌大的城市活下去,才能供养妹妹读书,才能买下她。
可以说,这个节点是阿昭成熟的重要节点,也可以说是干净灵魂即将堕落的导火索。
钱,万恶之源,魔鬼蛊惑人心的利器。
第二天,顾且睡醒时身边没人,她以为阿昭在厨房准备早饭,展展身子走出房间。
早饭摆在桌上,男人坐在一旁专心盯着电脑屏幕。
“阿昭?”。
“姐,你醒了,先去洗脸吧。”
“嗯。”洗漱好出来,这人还是死死盯着电脑,她很奇怪,走近问道:“你在看什么?”
“本来想找找电焊教程,一开电脑看到这么多招工信息,我想看看自己能干哪个。”说着举起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记载了很多公司地址。
她把目光投向屏幕,瞬间想起自己那天夜里点开招聘网站忘记退出,怪不得阿昭打开电脑就能看到这些。“这些招聘最低需要高中学历,怕是不会给你机会,你……不想先去培训班学个技术吗?”
男人抬起头,犹豫着说:“昨晚你跟我说培训班之后我查了,这边学费太贵,学个走线接电都要一两万,我不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