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且终于知道所谓套车的意思——押运车正在某种大货车的肚子里,货车空间大,除去押送车外仍有一小片空地。
庄芸为她简单处理伤口后询问:“下面有新风系统,要不要出去活动活动?”
顾且双腿麻木的感觉还在持续,实在没有心情下车,她问:“还有多久能到?”
庄芸不知道,将目光投向肖震,没想到肖震也不知道:“别看我,我也不知道具体在哪儿,反正上头来命令我和庄芸就得下车,剩下的事情有人负责。”
大车厢里四面无窗,只有临时架起的几盏应急灯用以照明,没有太阳参照,也没有手机手表,很难分辨出白天黑夜以及路程远近。
依照感觉来看,从出发到现在起码六七个小时了,若是车队走高速,那么他们应该跨了两三个省,没人知道最后会停在哪里。
“消炎药,吃吧。”庄芸递来一片白色小药丸,眼神略有闪躲。
顾且笑笑,干咽吞下,心想就算是毒药也得吞下去,权当赔庄远一条命。
片刻后药效发作,意识昏昏沉沉,在内心自以为即将告别人世前,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解下发带,颤颤巍巍塞进庄芸手里。
“是我对不起你哥,求你把它埋在庄远坟前,就当我最后的心愿。”
药效猛烈,还没等她听到对方的回答,眼前忽然一黑,彻底昏睡过去。
昏睡并不是昏迷,隐约感到车子停了下来,肖震和庄芸齐齐离开,很快又开始启动上路;隐约感到有人掀起她的衣角,小心翼翼检查她的伤;隐约感到那人叹了一口气,朝旁边的人说了些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体内药效渐渐散去,迷迷糊糊睁开眼,视线恰好对上一盏应急灯,刺得生疼。
手铐没了,双腿的酸麻也没了,她撑起身子向侧面看去,两个陌生的中年女人坐在肖震和庄芸的位置。
“你们是?”
其中一个略微年长的女人稳声回答:“我叫万小棠,她叫田梅,从现在开始到你出狱,我们就是你的服刑管教。”
顾且礼貌点头,本能发问:“现在几点了?我们什么时候能到?”
“七点半了,很快就到,你再睡会儿吧。”
“谢谢。”
顾且总觉这个万小棠很眼熟,可又确定自己没见过,思来想去之下,归功于对方面目和善,给人一种天然的好感。
车辆渐渐出现颠簸,像是在走山路,几次弯道过后,终于熄火停了下来。
田梅先下车,万小棠从身侧提包里拿出电推子和灰色布料,顾且仔细一看,哪是什么布料,分明就是一件海青。
海青是僧袍,尼姑穿的僧袍。
万小棠拿着电推子走到她身边:“这是为了你的安全,别害怕,等你入狱还可以留长发。”
“在这里坐牢都要剃头吗?”
“嗯,无论男女都要剃。”
顾且顺从的低下头,亲眼看着自己海藻般的长发一簇簇落在地上,忽然间,她理解了佛家叫这玩意烦恼丝的原因,没有头发的脑袋异常轻松,好像真的剥离出许多烦恼,还真是三千烦恼丝,一剪解千愁。
剃头间隙,耳边传来万小棠感激的话语:“顾小姐,谢谢你帮我姐姐找回外孙女,今后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我姐夫嘱咐我一定要照顾好你。”
“你姐夫?”
“你见过的啊,就是负责你这件案子的叶检察长。”
“叶检察长?”庭审时顾且的注意力全在阿昭身上,根本没有注意到检察长,依稀记得看过几眼,很威严很精神的中年男人。
万小棠猜到她不记得,耐心解释道:“我姐姐叫万小兰,是沪大附属小学的副校长,想起来了吗?”
“万小兰……屎女外婆?”
“呵呵,对,宝宝现在叫叶婉佳,常常说你给她的小花卡子最好看,后悔没有带回来。”
世界真是太小了,原以为在法庭时审判长明显偏颇是舅舅的原因,没想到竟是因为小屎女,而眼前这位即将陪伴自己六年的管教居然是屎女的姨外婆,兜兜绕绕一大圈,还是印证了因果。
顾且摸摸自己的小光头,笑着说道:“万管教,今后辛苦你了。”
“别客气,对了,你这头发要不要做顶假发?我可以帮你寄给你的家人。”
“不了,我没有家人,麻烦你扔了吧。”
光头剃好了,海青也换上了,两人一起下车,与田梅一起顺着荒野小道向上走。
天色已然入幕,越往前走温度越低,在一个南方人甚少见到雪的生命中,路边居然渐渐出现白霜,而后愈来愈多,积聚成雪。
这是到了北方吗?
之前在城隍村的冬天都没见过山顶积雪,这里却见到了,只能说明这里比城隍还要往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