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是一回事,亲眼所见是另一回事,何况已经知道这杯药里有“料”,顾且眼睁睁看着神童咽下去,霎时间,心里涌出数种情绪——惊慌、懊悔、后怕、歉疚……
她将空杯狠狠丢进垃圾桶,努力压制情绪。
“且且,你怎么了?”神童看她浑身颤抖,关心问道。
“没、没什么。”
“来,还有件事没说,你要仔细听好。”
顾且坐回床边,强压心绪认真听。
神童说必须找回芯片,那里面有太多高官犯罪的证据,一旦被人利用或者传播出去,高官必然会迁怒于夜色,到时候,查封关停事小,追查深究事大。
倘若被人清查,她免不了再进一次监狱,还有过去的姑娘、手下、包括王卫民和二宝,谁都逃不过。
“且且,我出事前发现庄远跟一个小明星联系密切,可惜来不及深查,我想,既然芯片不在庄芸手上,依照他那么孤寡的性子,很有可能交给那个小明星——罗浩。”
“不是的,你误会了,其实……”
神童打断她:“没有误会,庄远临死前的两个月,罗浩几乎每天给他打电话,通话时间非常短,次次都不超过一分钟,肯定有问题,你要仔细查。”
“神童,其实那枚芯片……”顾且很想说出芯片是自己掉包,可又怕神童了却遗愿后卸了心劲,于是,她选择善意的谎言:“好,我会尽快去查那个明星,你要撑着,撑到我查出结果,好吗?”
神童笑了,欣慰又无奈的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话——“二哥起名真有水平,三个人的名字各取一个字,竟然挺好听的。”
顾且没想太多,顺着他的话回答:“嗯,顾延童,真的很好听。”
可能是药效发作,精神焕发的男人逐渐有了倦意,他想多撑一会儿,念叨着过去的事情。
“丫头,你做的娃娃好丑啊。”
“丫头,别怪我们,我们也是为你好。”
“丫头,出国吧,五爷给你买了一座城堡,你去那个国家会拥有很高的身份地位。”
“丫头……”
神童睡着了,呼吸很慢很慢,平稳而安详。
顾且看着他的睡脸,心口酸涩难耐,无声又虔诚地不停道歉。
对不起,是我害了你、害了大家,对不起……
下午四点,有人开门进来,顾且回过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漂亮又悲伤的新娘。
庄芸穿着缀满水钻的长摆婚纱,好看的卷发披在身后,沾着波光粼粼的钻石彩粉,妆容精致,五官明艳,刻意扫出的腮红衬得气色很好,唯独一双眼睛盛满悲伤,很红很红。
她问:“阿烨现在能看到了,我想让他看看我穿婚纱的样子,这件怎么样?要是不好看我再去换一身。”
顾且捂着嘴,从指缝里哽咽出几个字——“好看,特别好看,他一定喜欢。”
情人之间的相处不需要外人在场,可顾且不想走,偏偏院长又来了。
院长朝顾且微微颔首,继而走到庄芸面前好言规劝。
疗养院不比医院,死在这里是件很麻烦的事,而且这里的病人多数有头有脸,大限将至,不愿死后传出丑闻,通常选择回家。
简单来说,院长希望家属办理出院手续,对病人的名声好,也对疗养院的名声好。
庄芸一声不吭,顾且也没说话,院长手中的出院申请书像是死亡通知,又像是另一种催命符。
短暂沉默过后,庄芸小声地问:“他还有多久?”
院长摇摇头,同样小声回答她:“也许几个小时,也许几天,请节哀。”
节哀,说给别人时只是一个词汇,说给自己时,犹如诛心利剑。
庄芸默默签下名字,眼泪随着最后一笔落在纸上,晕染出斑驳的痕迹。
“庄芸,你要带他回家吗?”顾且问。
“嗯,回家。”
他们的家很小,是庄芸父母留下来的老房子,外表历经沧桑,内里……到处贴着囍字和拉花,像是恩爱小夫妻的新房。
庄芸将神童安顿在主卧,走出来时自嘲说道:“很土吧,现在没人用这种拉花了,是不是像八九十年代?”
顾且拼命摇头:“好看呢,真的很好看,这才是家有喜事的样子。”
邵杰没忍住嘀咕了一句:“气球彩带不比塑料纸好看吗?”
顾且瞪他一眼,还没来得及开口,庄芸无奈的说话了。
“气球是好看,可几天就会瘪掉,这种拉花能挂很久,你们看,我都挂了快一年,还是这么红。”
“庄芸……”
“你们走吧,我想给阿烨一个惊喜,独属我们两个人。”
顾且不想走,真的不想,她怕这一走再也见不到神童,庄芸却很决绝,随手抹掉脸上的泪珠,求她给他们独处的空间。
最终,邵杰拉着她走了。
回清乐园的路上,邵杰开车很慢,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