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灰暗逐渐出现色彩,废墟慢慢焕发生机,从一颗小芽衍生无数嫩芽,从一道绿色映射天地万色。残垣断壁被绿植覆盖,满地狼藉被花朵占满,犹如无人踏足的隐秘仙境,一切回归最初的模样。
身体开始下坠,跌在软绵绵的草地上,一道阳光洒下,温暖又舒适,让人舍不得起来。
这是死后的场景吗?
如果是的话,真的比活着好多了。
朦胧中走来一个人影,温柔地躺在身边,一只手撩拨她的头发,另一只手轻轻抚摸她胸前的胎记。
“且且,我是妈妈。”
“妈妈……”
陌生又刻入骨髓的称呼,她的妈妈,十月怀胎生下她的妈妈,从未见过面的妈妈,此刻正在紧紧拥着她,给予她迟到三十年的母爱。
母女两个依偎在绵软的草地上,相似的面容,相似的声线,谈天、说地、聊曾经、忆过去。
她问妈妈,爱上五爷那样注定不能在一起的人,后悔吗?
妈妈摇摇头,用充满眷恋的口吻轻声回答:
“他啊,什么都好,就是被世俗困得太死,年龄大些怕什么,养父养女怕什么,整天找借口躲着我,几十岁的人了,说谎话跟做贼似的,也不嫌脸皮臊得慌。
而我呢,被他养得太娇,娇到极致就是刁蛮,我刁蛮的放任自己爱他、刁蛮的不肯放弃、刁蛮的要求他也爱我。
要说唯一后悔的事,恐怕就是他真的爱我吧,如果不爱,他可以安稳渡过余生,不必活在自责和仇恨之中。”
每当说到五爷的名字时,妈妈的眼睛总是散发出幸福的光芒,那是爱到极致才会出现的光,耀眼、炽热、不可忽视。
顾且想起,这样的眼神她也见过,在城隍村的少年眼里,很像很像。
妈妈问她,如果回到最初,你还会牵起那个男孩的手吗?
她顺着问题想了想,如果回到初识那一刻,自己会不会将阿昭从茅草屋拉出来?又或者,会不会贪恋温暖的拥抱?
不想骗自己,也不想骗妈妈,答案很明显,还是会的。
妈妈仿佛猜到了答案,笑着抱起她,像是抱着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乖,你已经睡了很久,该醒了。”
“不了,醒来会痛。”
“宝贝啊,妈妈知道外面的世界很可怕,可是依旧有人在等你。”
“没有的,没有人等我,没有人爱我。”
“傻孩子,你仔细听听看,卫民端着大餐唤你去吃,二宝跪在床边叫你醒来,小延一直祈求你别睡了,还有云洲、铭洲、清清,他们都在爱你啊。”
“妈妈……”
“乖,你该醒了,不要担心,妈妈在你的世界里种下很多很多花,你不会再见到那样的废墟了。想爱就去爱,想不爱就不爱,你是妈妈的女儿、是宋天佑捧在掌心的公主,还有,最重要的是,你是你自己。”
妈妈的安慰充满魔力,顾且只是心念微动,想睁开眼看看是不是这么多人盼望她醒来,现实中便真的醒了。
第一眼看到的是周延,顺着看下去,妈妈真的没有骗人,大家都在。
这一刻,心里好暖,虽然面前这些人跟她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她觉得自己体会到了亲情,暖意弥漫心间,从未有过的感觉。
“小舅舅,我饿。”
周延快要哭了,又哭又笑,刚刚唤了一声“卫民哥”,王卫民已经火速转身去端粥。
“我睡了多久?”她扬着小脸问。
柳清清哽咽着回答:“半个月,整整半个月,小太太,我们真怕你醒不过来了。”
这么久吗?她觉得自己只是飘荡了一小会儿,顺便与妈妈聊了几句,没想到已经过去半个月。
周延开始为她检查身体,大家不约而同紧张起来,二宝去关窗子,王卫民去关门,席铭洲拿来靠枕,席云洲仔细记录,还有柳清清,以拥抱予以安慰。
折腾一番后,周延和席云洲拿着血样赶回医院化验,王卫民出门购买补品食材,剩下的人围着她眼神殷切,满脸欲言又止。
等她利利落落喝完粥,他们才松了一口气。
席铭洲最先开口:“且且,你现在在想什么?愿不愿意出国散散心?”
顾且一愣,抿抿唇答非所问:“神童还好吗?舅舅和兰姨找到了吗?”
二宝和席铭洲对视一眼,表情瞬间凝重,随即小心翼翼回答:“童哥被人打了那种针,这几年在戒断所接受治疗。崇安哥和兰姐去了国外,谁都不知道他们在哪。”
顾且明白了,他们不知情,不知道舅舅和兰姨被阿昭关着,不知道神童油尽灯枯命不久矣,如果是这样的话,她还不能走。
“我有点累,你们先回去吧。清清,我的手机在哪里,递给我好吗。”
许是不敢违逆病人的意愿,席铭洲咽下劝她离开的话,跟二宝一起黯然离开。
男人们都走了,女人之间说话更直白一些,柳清清将手机拿给顾且,为她讲述婚礼之后发生的事情。
第一件事,阿昭自婚礼之后沉睡了一天一夜,醒来便大为不同,很怕见人、很怕光,只有陶嘉能够靠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