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杨叔叔更加直白:“且且,比尔小时候听过你的故事,刚才来的路上一直问我,你和顾昭那么相爱,你们有没有可能放下过去重新开始?”
顾且无奈地摇摇头,答案显而易见。
张峰、老爷子、大伟、舅舅、兰姨、神童、席铭洲、王卫民,还有无辜的庄远、惨死的狗娃……十条人命,他们之间隔着十条人命,谁都不可能踩着至亲挚友的血去继续爱情,不可能了。
很多时候她都在想,如果一开始没有选择沪上,或许大家不会死,恩怨杀戮不会降临在一个少年身上,爱恨情仇也不会让自己如此难过。
如果一开始没有选择沪上,她和阿昭会去别的城市,辛苦而平淡地生活着;
如果一开始没有选择沪上,阿昭永远接触不到陶嘉,依然是那个乐观憨厚的少年;
如果一开始没有选择沪上,她的过去只是她的过去,连累不到无辜的人……
秋风吹过,湖面泛起层层涟漪,一片枫叶落下,枯黄的脉络更加清晰,随湖水飘向远处。
两位长辈努力寻找别的话题,顾且没听进去,一直看着湖面发呆,不知怎的,忽然想起城隍村的孩子们。
十年了,不,算上坐牢那六年,十六年了,城隍村的孩子都已经长大,不知道丫丫有没有嫁给铁蛋,不知道周婶有没有等到儿子回来看一眼,不知道青砖房还在不在……
这一刻,她很想回去看看,突如其来的念头像是面前的涟漪,一点一点扩大,几乎不能停止。
她轻声问:“沈秋阿姨,我能回国看看吗?”
沈秋和白杨以为她想去看阿昭,有些为难:“你回国不太安全,不如耐心等两年,顾昭出狱后让他来这边见你。”
顾且摇摇头:“我不是想见他,我想回城隍村看看孩子们,当年我不告而别,孩子们很伤心。”
白杨叔叔叹了口气,点头答应下来:“好,我和南洲商量一下。”
三个人在湖边又待了一会,佣人通知他们宴会即将开始,请他们移步入场。顾且有些紧张,来之前蒋叔叔说过,宴会时肯定有人找她攀谈,一定要小心说话,不要给人留下话柄。
一入场,面前的宾客已然不是非富即贵能够形容,除了佩戴斯宾塞家族戒指的族人之外,还有很多国际财经新闻上才能见到的巨鳄。
整个会场只有顾且和白杨、沈秋属于纯正的东方面孔,后者大家都认识,前任家主的座上宾,与斯宾塞在国内的产业有着深度合作,唯独顾且一人属于陌生,自然招来许多审视的目光。
道道目光太凌厉,顾且想找个角落躲起来,没想到今天的主角偏偏朝她走来。
比尔身形高大,步伐稳重,脸上带着与年龄不符的从容,明明只是青涩的年纪,却像父亲一样气场强大,所经之处无不低头退步,走出一股王者之风。
顾且正想学别的女眷躬身行礼,不料比尔先她一步,以标准的绅士姿势邀请她跳开场舞。
开场舞?蒋叔叔没说需要跳舞,卓颜阿姨也没说,而且她根本不会跳舞,连现学现卖都没有参照。
她赶忙小声说道:“抱歉,我不会跳舞。”
比尔明显愣了一下,周围听到这话的人全都愣了,上流社会的女人不会跳舞,无异于酿酒的大师不会喝酒,令人诧异。
短暂安静之后,罗伯特拥着阿曼达走到他们身边,非常机智地解围:“比尔,可否由我和你的母亲完成开场舞,这是我们周游世界前的最后一次宴会,请满足我的心愿。”
“当然。”比尔微微一笑做出请的手势,察不可闻地松了口气。
伴随着优美的钢琴曲响起,顾且趁着人们的视线注视中心之际,悄悄退步走到一处角落。
她不适合这样的场合,衣香鬓影像是天罗地网,推杯换盏像是暗藏鸩毒,明明美得似真似幻,却让人有种窒息感,好像一不小心就会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蒋叔叔果然没有说错,即使她已经躲在很不起眼的角落,还是迎来一批又一批的“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