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弘刚刚站直的身子又弯了下来,面色如土,冀保连忙拉住了他,再举目四顾,北方一道黑线席卷而至,以他的眼力看的清清楚楚,这些骑兵虽气势旺盛,却杂乱无章,有人张弓搭箭,有人举起长矛狼牙棒等兵器,还有人挥舞着钩索,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并不入他的法眼。
但令他意外的是,明军则是静悄悄,难道是……打算坐看自已与拓跋氏拼个两败俱伤,来个渔翁得利?
冀保心中一动,若果是如此,或会有一线生机!
可这个念头才刚刚冒出,由明军的主攻的东、南、西三个方向,已是弓弦连响,一蓬蓬的三尺巨箭激射而出!
三个方向,近千只巨箭,带着刺耳的尖啸,平平射来,那临时搭建的简陋寨墙根本抵挡不住,木屑纷飞中,一个个碗口大的孔洞凭空乍现!
“世子,快趴下!”
冀保拉着石弘猛的向地面一窜,尖啸声贴着背脊掠过,带起的气流如狂风般倒灌入颈脖,四肢百骸阵阵发寒。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他这样的反应,身边的将领们,只要动作稍慢,就被巨箭贯胸而过,那结实的明光铠如纸片般的脆弱,他亲眼看到赵鹿在低头俯身的一刹那,被巨箭射中面门,头颅爆裂,红白液体喷溅!
后面的羯军弓弩手与骑兵,也一串串的被巨箭射翻,直到箭势衰竭。
一时之间,血流成河,遍地尸体,冀保悲呼:“娘的,给老子上!”
这话刚落,又一轮巨箭接踵而至,侥幸从第一轮打击中逃生的羯军将士飞速扑倒,谁敢往前冲啊,更何况明军阵前还分布有数量不一的弓弩手,既使趁着巨箭的发射间隙勉强前冲,也只能落个死字!
冀保意识到了不现实,明军光凭强弓硬弩,就可轻易突破,如此一来,北面守住了又有何用?明军随时会以骑兵冲杀,最后终仍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不仅止于冀保,所有人都充满着沮丧的情绪,战前那一命换一命的豪言,竟如此的苍白可笑,他们只能趴着,连直起身子都不敢,除了营塞北部在做着抵抗,营中只有受惊的战马胡乱奔跑,甚至有部分军卒,被马匹活活踩死!
于后阵督战的惟氏与拓跋纥那,面色越发凝重,明军还未冲锋,就给羯军带来了重大伤亡,而自已的将士,因装备简陋,只能冒着箭雨硬冲,不断有战士中箭身亡,令他们的心脏阵阵抽搐。
拓跋纥那曾与明军交过手,但第一次,是中了埋伏,后与宇文部自相残杀,第二次是在大雨中乱战,并且从一开始就存了观望的心思,并未见识过明军的真正实力,这时便道:“阿母,儿以为明军有能力独自击溃赵军,那他为何还邀上咱们?当初诸葛颐借口兵力不足,照眼前看,理该是托辞!”
惟氏面色微变,一个从未敢深思的想法冒上了心头,随即心里便连呼不可能。
假如这是个局,她想不通杨彦布局的目地,自已远在漠北,与明国素无瓜葛,他为何要算计自已?可是在惨烈宫斗中搏杀出来的她,心里又有一个声音,告诉她并州的水,深的很哪!
惟氏心乱如麻!
拓跋纥那注意到了母亲的异常,问道:“阿母,怎么了?是否有不对?”
拓跋纥那只是随口一问,他直觉不正常,并未深思,惟氏则陷入了挣扎当中。
到底退还是不退?
不退,心里总是不安,仿佛会有灾祸临头,置身于权力斗争的漩涡十余年,她有着异于常人的嗅觉。
只是退兵也不是那么容易,全军已经压上,前锋正攻打羯军寨墙,后面的还在前赴后继的前冲,足足五万骑兵,摊开足有数里的宽度,如果鸣锣收兵,在全无预料与高速冲刺之下,很可能会带来不可测的后果,甚至反过来被赵军追杀,一溃千里都不是不可能。
她强行告诉自己,对明王的臆测没有根据,假如自已不计后果的硬退,必会坏了明军大事,明王也必大怒,以明军在并州的军事存在,自已这六万人马,未必能活着逃出雁门。
仅为一个莫名的猜测,害得诸多族人惨死,还将从此与明国结下深仇,这份代价她承受不起。
惟氏没有背弃信诺的本钱,咬了咬牙,转头道:“阿母没事,战事结束之后,咱们连夜回返晋阳!”随即就向前望去。
五轮床弩齐射,羯军的寨墙已被摧毁,中路两万、东西两面各一万五,合计五万明军骑兵旋风般杀入寨中,守军还大部分趴在地上。
一时之间,马蹄纷飞,刀光霍霍,场面一片混乱,到处都是四散奔逃的羯人。
营寨的混乱迅速蔓延,拓跋氏也冲了进来,与明军挥舞着屠刀,肆意斩杀毫无斗志的羯人。
羯军唯有逃窜,运气好抢上马匹,毫不耽搁,向寨外狂奔,没有抢到马匹的,只能在乱军中躲避着追砍,另有人眼见没法逃掉,赶忙跪地投降。
投降也杀,当头一刀!
只有少数人能抢着马匹逃窜,却跑不了多远,北面是拓跋氏的营寨,其他三面都被明军团团围住,与同伴相比,只是多活片刻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