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婆的喝骂声中,胡富贵只能默不作声的把刚刚准备好的笔墨纸张收拾起来,蹑手蹑脚的躺到了床上。
很快,耳边就传来了老婆如雷一般的鼾声。
胡富贵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他呆呆的望着窗外的苍茫夜色,忍不住的暗暗神伤:不管怎么说,自己也是堂堂的七尺男儿,奈何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根本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虽然总是老婆骂,但胡富贵却并不怎么在意,或者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因为他知道老婆也是刀子嘴豆腐心。
他只怪自己没有本事,连一家老小都养不活。
那些圣人文章,那些春秋大义,真的不能换做衣食银钱,也就只能胡编乱造一些乱七八糟的故事混几个润笔的铜钱而已了。
家徒四壁穷苦潦倒,百无一用的书生啊。
虽然他能读会写,还会编造一些曲折离奇的故事,但他却不是文人,至少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文人。
在这个时代,即便是所谓的“寒门”也是有些家底的,至少也得是个“中产”才行。象胡富贵这种既没有家底也没有根基的所谓文人,根本就不可能考中功名。
“金榜题名”的梦已经碎了一地,早就收拾不起来了。人到中年的胡富贵已经不再做“高中状元”的春秋大梦,他只想撑起这个家,让自己的老婆和一大群孩子吃的好一点穿的暖一点,让自己稍微有点男人的尊严,这就是他最大的梦想。
奈何天不遂人愿,要不是老婆辛辛苦苦的在陈长生陈老爷家里做工,能赚到一份还算不错的“薪水”勉勉强强的养家糊口,这个家早就熄火塌架了呢。
年轻的时候,胡富贵也曾梦想自己可以建立一份功业,也想着娇妻美妾的富足生活。
虽然他名字有“富贵”二字,但荣华富贵却和他无缘,连养家糊口的最低要求都成了一种奢望。
想到自己这么多年来的寒窗苦读,想到陪着自己吃苦受罪的老婆孩子,胡富贵就忍不住唏嘘感慨,几滴眼泪无声无息的顺着脸颊流淌到了枕头上……
窗外的夜空依旧星斗漫天,也不知那一颗才是属于自己的星辰。
辗转反侧思前想后,越想越丧气,越想越无奈。
炉子里的炭火已经渐渐熄灭,房间里冷的好像冰窖一样,孩子们的呓语声和老婆如雷一般的鼾声似乎已经成为背景音,反而让胡富贵更加的清醒了。
说什么报效朝廷,谈什么宏伟抱负,那些遥不可及的东西真的有用吗?
连老婆孩子都养不起了,还想着这些岂不是笑话?
或许,胡富贵这个人本身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以文人自诩,以功名为目标,现在看来真的就是一个遥远而又不切实际的梦想。
此时此刻的胡富贵,前所未有的清醒,已经彻底放下了所有的奢想,变得更加现实。
无论如何,都要先把家里安顿下来,先让老婆孩子吃饱穿暖,至于其他……他永远都不会再想了。
“娃儿他娘。”胡富贵轻轻的碰了碰身边的老婆:“这些年来,真是辛苦你了。”
花大姑翻了个身,却没有睁眼,含含糊糊的说道:“你能知道老娘的辛苦,还算稍微有点良心。”
“我已经想明白了,真的想明白了。”胡富贵闭上了眼睛,虽然讲话的语气依旧低微而又谦卑,却透着难以用言语行动的果断决绝:“你说的很对,什么文人的身份,什么圣人教诲,全都是狗屁,一文不值的狗屁。哪有吃饱穿暖来的实惠?我再也不信圣人的鬼话了。”
“这一次,你把我骂醒了。”黑暗当中,胡富贵的眼睛亮闪闪的:“说一千道一万,还是铜钱和银子最有用,家里没有米粮,孩子没有新衣就是男人没本事。”
“明天就是跟着去你到陈长生陈老爷的府上去做马夫。”胡富贵的语气就好像是鼓励自己一样:“伺候牲口怎么了?至少每个月还能赚九百钱,我不怕落面子,也不嫌丢人,只要能赚钱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