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八方街口的这间铺面显得有些古旧,悬挂于门楣的黑色匾额写着三个大字:冬熙堂!
门前廊柱上贴着一副对联:冬夏无物不照,熙攘可辨分毫。
“就是这里了,就是这里了。”孟御史指着“冬熙堂”的招牌说道:“这里就是羊督事说的那间铺子。”
就在这个时候,冬熙堂厚厚的棉帘子撩了起来,四奶奶笑盈盈的走了出来,先朝着孟御史行了个蹲身礼,道了一声“万福”,脸上始终挂着得体而又不失礼貌的浅笑:“这位大人怎么称呼啊?”
“老夫孟鹤堂,在都察院任御史。”
“原来是孟御史孟大人。”四奶奶脸上的笑容愈发的迷人了,就好像她真的和个孟御史很熟悉似的:“快请进,快快请进,大梅儿,看茶……”
四奶奶虽然年轻,却极善经营之道,一边热情的奉上茶水,一边念叨着“生意经”:“想必孟御史和羊督事羊老大人应该是很熟的吧?”
孟御史捻着山羊胡呵呵一笑:“虽说羊老大人现如今在安北所任职,终究是我们都察院出去的,本官和羊老大人相处了十几年,自然是熟识之人。本官这番前来,就是羊老大人推荐的……”
前些日子,在陈长生的“介绍”之下,四奶奶专门给羊希泓羊老大人配了一副老花镜,作为羊督事昔日的同僚,这位孟御史就是羊希泓羊老大人推荐过来的“顾客”。
其实,“冬熙堂”的绝大多数顾客,都是陈长生通过官场上的关系介绍来的。
毕竟这个时代的眼镜价格高的吓人,不是一般人能用的起的,也就只有那些身家豪富的阔佬,或者是当官的才消费得起。
“孟大人稍坐,容小女子给大人先试几幅镜片子,选个最好的才行……”
四奶奶很熟练的取出一大堆镜片,一个挨一个的试用,很快就选出了一副最合适的,随手拿出一副合成玳瑁的镜框:“不是小女子信口吹牛,我冬熙堂的眼镜一点都不比宫里的造办司逊色……孟大人看看这幅镜框如何?”
普天之下,真正可以生产这种眼镜的地方只有两处:除了皇宫里头的造办司,也就只有四奶奶的“冬熙堂”了。
但造办司仅仅只是为皇室服务,偶尔皇帝会以赏赐的形式给某个朝廷重臣一副眼镜,以表对老臣的关怀和重视,但绝大多数官员根本就没有这样的机会。
作为大明朝有史以来的第一家纯商业化的“眼镜店”,之所以用“冬熙堂”来命名,就是因为四奶奶的名字中就含有一个“冬”字。
孟御史仔细的打量着那副镜框,忍不住的小声嘀咕了一句:“这东西真是用玳瑁打造而成?我看好像有些不同之处啊。”
真正的天然玳瑁,有一种油润的光泽,看起来就好像是有一层天然的“包浆”。这种通过化学方式合成出来的玳瑁,说到底就是一种塑料材质,虽然透光率更好,而且把玳瑁的那种天然纹理模仿的惟妙惟肖,但人工的就是人工,若是仔细观察的话,依旧可以看出和天然玳瑁之间存在的那种细微差别。
“玳瑁和玳瑁也不一样呢,这是选用的北海玳瑁,和常见的东海玳瑁有些细微的差别。”四奶奶随口说道:“其实都是一回事,羊老大人的那一副眼镜就是用了这样的镜框呢。”
这位孟御史做梦都想不到玳瑁这种东西也可以人工制造,再加上四奶奶伶牙俐齿巧舌如簧,马上就忽略了这个微不足道的小问题:“那好,就用这个吧。”
四奶奶一边和这位孟御史攀谈着,一边拿出小巧玲珑的螺丝刀,以越来越熟练的手法开始组装眼镜。
一切搞定之后,又让这位孟御史试戴了一下。
“这样的一副眼镜,需要多少银两啊?”
四奶奶本就是个精明之人,她极善经营之术,明明就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生意,却只字不提“买卖”二字,而是说的更加委婉:“羊老大人和我家老爷同僚,原本说好了不要钱的,羊老大人却还是赏了一百五十两……”
“既然孟御史和羊老大人的故僚,就请孟大人看着赏吧。”
四奶奶的意思就是:我给羊希泓羊督事配的那一副眼镜,收了一百五十两银子,你这个和羊老大人的那副眼镜差不多,应是一百五十两。
虽然确实是这么个意思,但四奶奶却故意不提“售价”“买卖”这些字眼儿,而是让这位孟御史“看着赏”。
孟御史自然明白这一层道理,笑呵呵的取出三个官铸的大元宝:“既然羊督事赏了一百五十两,本官也赏你一百五十两好了。”
“谢大人厚赏。”
“早就听羊老大人说起过你,老大人说你是陈指挥的家里人……”作为官场中人,孟御史明明知道这个卖眼镜的女子就是陈长生的姬妾,但却绝口不提“姬妾”二字,而是换了一个更委婉更模糊的说法,把四奶奶说成是陈长生的“家里人”:“听羊老大人说,陈指挥的家人不仅容貌俊美秀外慧中,更难得还懂得经营之道,你小小年纪就自己赚体己钱,真是尤为难得……”
“还不依靠诸位大人帮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