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是些许的果子么?小事儿,小事儿。”周正的脸上始终挂着和善而又亲切的笑容,甚至还亲切的拍打着陈长生的肩膀:“估摸着陈兄弟的要把这些果子运回京城去的吧?反正我有好几条船,随便匀几个料舱出来也就够你用的了。”
说话之间,周正不动声色的给展红英打了个眼色,她立刻心领神会,伸手就去拉扯陈长生的衣袖:“周大哥原本就是个弄船的,陈大哥你也是知道的。现如今陈大哥和我又添了几条大船,故请陈大哥看看我们的新船……”
当周正和展红英拽着陈长生要走的时候,杏儿和桃儿下意识的就要跟随。陈长生却沉声说了一句:“你们在这里等着,我马上就会回来。”
“是。”
三人有说有笑的登上了一艘五百料的货船,这条船显然刚刚卸下货物,那些打着赤膊的水手和船夫正在忙忙碌碌的收拾着,看到周正和展红英带着一个陌生人上了船,正要开口询问之时,周正却低声说道:“我要和这位兄弟商量点运货的事情,谁也不许靠近。”
这些个水手和船工,全都是建文余党,听了周正的这句话,立刻就知道兹事体大,纷纷摆出一副警戒的样子,严密的注视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进入船舱之后,周正笑呵呵的给陈长生斟一杯酒:“陈兄弟,咱们可有日子没见了,我是真没有想到啊,你竟然做起了果子的生意。怎么,放着好好的朝廷命官不做,当起小商小贩了?”
就好像多年未见的至交好友一般,陈长生表现的非常轻松,甚至摊开了两条大长腿,用一个很不正式的姿势坐在周正的对面:“我家里人多,开销也大,不想办法赚点钱怎么过日子?你不也是在运货赚钱吗?”
“是啊,都是为了吃饭过日子。”周正的语气十分平淡,就好像是在谈起家长里短的小事:“这人呐,只要还活着,就得想方设法的过日子,当官也好,为民也罢,都一样。”
“是啊,都一样。”
周正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漫不经心的问道:“家里都还好吧?”
“托您的福,还过得去。”
在展红英的心目当中,周正周大哥就是天下第一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这个陈长生虽然稍逊一筹,至少也可以算是“自己人”了。原本以为二人相见必然要商谈“恢复河山”“光复社稷”的大事,想不到这俩人一见面却没玩没了的说起了家长里短琐碎之事,显得婆婆妈妈,完全没有真英雄大丈夫的激昂和慷慨,忍不住的焦急起来“江山沦落,万岁蒙尘,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婆婆妈妈的小事儿?还是赶紧说说光复大明正朔的要紧事吧……”
还不等展红英把话说完,陈长生已经豁然起身,抬腿就往外走。
周正却一把拽住了他:“长生兄弟,红英妹子不懂事,你怎么能和小丫头一般见识呢?”
陈长生的脸色已经变得严肃起来,死死的盯着周正的眸子:“我能到你的船上来,仅仅只是敬重你周正这个人而已,至于其他的那些个破事……我不想听,也懒得听。”
破事?
被自己视为神圣使命的英雄伟业,竟然被陈长生说成是“破事”,展红英立刻就急眼了:“陈大哥,当初你帮过我们,所以我才敬你三分。你可以说我展红英年幼无知,却容不得你亵渎我们的壮举。”
“壮举?”陈长生冷冷一笑,虽然不置可否,但这种不屑的态度却足以说明一切了。
“难道不是壮举吗?”一直以来,展红英都为自己的神圣使命感到无尚的骄傲:“多少忠臣义士前赴后继,多少忠烈英魂紧紧追随,无非就是为了天道二字。”
“天道?”陈长生又冷笑了一声:“你知道什么叫做天道?”
“红英年纪小,不懂得那么多大道理,但这事是明摆着的。朱棣那狗贼篡夺了万岁爷的江山,此乃人神共愤之举,天下忠义之士,就应该……”
陈长生根本就懒得听她说这些虚无缥缈的大道理,甚至懒得看她一眼,而是继续用炯炯的目光看着周正:“这丫头跟着你的时间也不短了,怎么还是这么不懂事?周正啊,难道你就没有教会她什么才是天道吗?”
“天道自在人心,根本就不用人教。”
在展红英看来,这个世界就是非黑即白,既然朱棣夺了朱允炆的江山,天底下的人就应该帮助朱允炆把皇帝的宝座夺回来,唯有如此才算是忠臣义士。若是帮着朱棣,那就是助纣为孽为虎作伥。
“这就是你说的天道?”
“当然。”展红英高高的昂起了头,一副很骄傲的样子。
“你懂个屁的天道。”陈长生冷笑了一声,一字一顿的说道:“天道即人心,人欲即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