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上的夜色宁静而又安详,朦朦胧胧的月光就好像一片扯地连天的银色帷幕,给天地万物涂抹了一层圣洁而又庄严的光辉。
因为老公爷徐增寿的喘病经不得风寒,所以地龙烧的很旺,屋子里暖烘烘的。
完全就是因为服用了陈长生的药物的缘故,再加上平日里绝不出门,在这个寒冷的冬天徐增寿的喘病几乎没有怎么犯过,但他却明显感觉自己的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了。
饭量越来越小,有时候根本就感觉不到饥饿,看到食物就没来由的犯恶心,身体日渐消瘦,精神头也越来越不行了。
每天都有一半以上的时光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踏实,总是处一种“想睡但睡不着”的状态,昏昏沉沉浑浑噩噩的。
当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传来之时,徐增寿立马精神一振,用略带沙哑的声音说道:“是三儿回来了么?”
“爹,是我。”徐静昌轻手轻脚的走过来,顺势坐在床边,握住了老父亲那瘦骨嶙峋的手掌:“爹爹,你感觉怎么样了?有没有好一点儿?”
徐增寿用另一只手抚摸着儿子的手背,那种父子连心的感觉让他的精神显得好了很多:“我这个病啊,已不是一天两天了,又能好到哪里去?总是觉得好像是身在云端,昏昏沉沉的不知是梦还是醒……”
“要不……再把陈长生喊过来,让他给爹爹开些药物?”
徐增寿的这个病,寻常的郎中根本就治不了,也就只有陈长生给的那些药物还能稍微缓解一下,但也仅仅只是缓解罢了,并不能真的治病除根。
“人力终有穷时,人又怎么能和天争?”徐增寿微微的摇着头:“就算那陈长生医术通天,又能如何?我这个病和他家阿母的病是一样的,他连自家阿母的病都治不好,又怎能治得好我?”
徐增寿自幼的身体孱弱多灾多病,这么多年以来一直都病恹恹的,从来就没有真正的健康过。好在徐增寿是个心情豁达之人,并不怎么把自己的病痛放在心上,也懂得“生老病死人之常情”的道理,早就已经看开了。
看着病恹恹的老父亲,徐静昌这个吊儿郎当的公子哥也忍不住的心中怅然,愈发用力的握住
了父亲的手:“以后孩儿就辞了朝廷的差事,专心专意的伺候父亲……”
“一派胡言。”儿子的孝心只是让徐增寿微微一笑,但却断然否定了他的这个想法:“我不过是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而已,就算你整日侍奉汤药于膝前,就能让我的病好起来了?这是糊涂。”
“我不是那迂腐之人,也不需要你行愚孝之事。美人老朽英雄迟暮,本就是人生常态,又有谁能真的长命百岁?莫说是我,你祖父是何等的盖世英雄,还不是早早就过世了么?”说起徐达的时候,徐增寿就眼神就迷离起来,不知不觉之间就已陷入到了当年的回忆当中:“想当年,父亲在北伐的归途中发病,就是我去北边迎了回来,每日衣不解带的在床前侍奉汤药,终究还是……哎……”
后世人都说到大明朝的开国功臣徐达是生了背疽疮,又吃了朱元璋的蒸鹅然后就在一夜之间暴毙而亡,虽然这种说法很有市场,其实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杜撰故事。
徐达病发的时候还在前线呢,直到病情沉重之后才由徐增寿亲自陪着徐达回到了京城,又过了好几个月才因为病情沉重不治而亡,哪来的“一夜暴毙”的说法?
当年徐增寿在病床前伺候自己的老父亲徐达,就好像今时今日徐静昌伺候他一样,只不过是又一个轮回罢了。
徐达死的时候才五十几岁,徐增寿的年纪也差不多了,他正走在徐达的老路之上。
唯一让徐增寿念念不忘的就是自己这个独生的儿子:作为徐家的子孙,徐静昌确实没有了先祖的能力和风采,说的更准确一点,不过就是个出身富贵豪门的公子哥罢了。
完全可以想象得到,徐静昌永远都不可能再把徐家的荣光继续下去,也不可能铸造徐达那样的成就,更不可能成为国家重臣。好在徐增寿早就看出儿子不是什么雄才大略的人物,早早就给他安排好了后路。
现如今,皇后就是徐静昌的嫡亲姑妈,又有徐家的祖荫遮蔽着,混个一世富贵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徐增寿抚摸着儿子的手背,就好像是在儿子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生命正在延续一般,说的语重心长:“三儿啊,若是以后哪天我不在了,你知道应该如何延续咱们徐氏一门吧?”
“爹爹时时教诲,孩儿早已铭记在心。”
“你这个人素来胸无大志,既没有领兵出镇的本事,也没有展布天下的能力,真是文不成武不就。”说起这话的时候,徐增寿并没有丝毫批评的意思,完全就是在就事论事:“其实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只要你能识人,懂得用人,也就够了。”
为了给这个不成器的儿子铺垫好将来的人生之路,也是为了让徐家的荣华富贵绵延下去,徐增寿真是煞费苦。除了主动卸下权力免得被皇帝猜忌之外,还非常用心的提拔了一大批有能力的年轻官员,广树恩义拉拢那些有本事的人,说到底就是在给徐静昌的未来铺路。
“孩儿明白爹爹的一片苦心,您老人家拉拢那陈长生,还有那赵深,其实就是示好示好于他们,也好让他们在以后站到咱们徐家这一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