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
孙成岩已经整整守了九天。
这已经是他所能够做到的极限了。
在这九天的战斗中,敌人的进攻如同汹涌的浪潮一般持续不断,尤其是在他们的大型攻城器械陆续准备完成之后,对于孙成岩部构成了重大威胁。
当敌人不惜冒着巨大伤亡把攻城车推上来的时候,孙成岩就知道这道防线已经守不住了。
连续九日的战斗,已经让孙成岩显得万分憔悴,他的嗓音变得异常沙哑:“撤,撤回到第二道垒墙之后,快撤……”
为了搬运守城器械,士兵们撤退的速度很慢,眼瞅着敌人已经把数不清的搭钩扔了上来,几十匹战马正在拼命的拽动绳索,脚下用粗大木料构建起来的这道垒墙已经摇摇欲坠,孙成岩早就已经急眼了:“快撤,你们想死吗?”
“炮,还有两门炮……”
这里总共有四门火炮,全都重达一千多斤的大家伙。
这样的火炮在持续不断的战斗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不仅给敌人造成了重大杀伤,而且还很有效的压制了敌人的进展,真可以说是居功至伟。
但这东西本身就有天然的缺陷,一来是射速太慢,每次开炮之后都需要清理炮膛重新装填,而且火炮安放在固定的炮台之上,无论是射角还是射界都比较狭小。最要紧之处还在于,这玩意实在是太笨重了,非常不利于移动。
眼瞅着敌人就要冲过来了,根本就没有足够的时间把剩余的这两门火炮转移走。为了避免把火炮落入敌人的手中成为攻击自己的利器,孙成岩毫不犹豫的下达了命令:“毁炮——”
这个时代的火炮相当笨重,要是在急切之间毁坏看起来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毕竟那么大的一个金属疙瘩,哪能轻而易举的毁掉呢?
其实,这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儿,只需要一桶水就可以让整个火炮彻底毁坏,完全失去战斗力。
因为火炮从来都不是什么金属疙瘩,而是一件非常精密的武器:生铁炮身的强度更高可以更大程度避免炸膛,但却不利于快速散热。而且内部的“炮胎”是更加精细的“铜胎”,铜和铁的密度不同,散热效率也有很大差异……
当士兵们把一桶冷水从炮口灌进去的时候,早已经烧的滚烫的火炮内部顿时传来一连串嘎巴嘎巴的沉闷声响——炮身内部的“炮胎”已经裂了。
这门火炮已经彻底报废掉了。
为了给敌人制造修复的难度,士兵们随手拿去一块大石头,狠狠的砸断了炮尾处的精巧构件,如此一来,火炮就真的成了笨重的金属疙瘩。
在孙成岩的带领之下,众人迅速撤离……
在这么多天的战斗当中,士兵们早已经变得习惯甚至是麻木了。根本就不需要孙成岩的指挥,他们自己就知道应该怎么做。
持续不断的作战,不仅极大的消耗了将士们的体力,还在考验着他们的意志。
当敌人的弓箭带着可怕的啸声从高空落下之时,孙成岩手下的这些士兵们甚至懒得去想,只是在本能的驱使之下举起盾牌遮蔽一下,然后就从垛口处探出头来,麻木的拽开弓弦射出一箭,整个过程当中没有任何的兴奋或者是激动,甚至连喊都懒得再喊一声,只是机械而又麻木的射了一箭又一箭。
身边的那个士兵刚刚探出脑袋,伴随着“咄”的一声轻响,一只鱼尾箭就钉在他的脑门上。这个倒霉的士兵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就无声的倒了下去。
战友就在近在咫尺的身边丧命,其他的士兵既不惊慌也不悲伤,因为长时间的战斗已经让他们变得无比的麻木,甚至早就习惯了突如其来的死亡。
就好像完全不在意似的,随手把脑门上还在咕咕冒血的尸体拖到一旁,随便换一个人上来继续射箭……如此周而复始反复循环,直到自己倒下的那一刻!
这样的战斗已经没有了任何激情,纯粹就是机械式的本能反应。
战争本身对于意志的消磨,同样体现在敌人的身上。
对面的蒙古兵已经不再象以前那样哇哇大叫着疯狂攻城,而是如同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一般靠近,被射倒,然后再靠近,再次被射倒,直到一动不动……
为了抵御明军的弓箭,蒙古军中的弓箭手直接把战友的尸体拖过来,叠在一起组成“血肉工事”,面无表情去一次次拽开弓弦,直到双臂已经累的抬不起来,才躲藏在尸体的后面稍事喘息。
有些被战争吓破了胆的家伙被督战队强行驱赶着冲了上来,然后又被打了回去。亲眼看到身边的战友瞬间身首异处,刚才还活蹦乱跳的大活人立刻成为温温热热的尸体,与生俱来的恐惧让他们本能的调头就跑,然后就被从后面赶上来的督战队砍的凄凄惨惨鬼哭狼嚎……
典型的攻防战已经打成了消耗战,战争双方都在消耗着士兵的血肉和生命。
战斗进行到了这种程度,敌我双方都不可能主动退却,除非一方彻底倒下,否则永远都不会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