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与张轩他们喝茶听曲之时,虽然众人总是以“长生兄弟”相称,但却从来没有谈起过他姓陈,毕竟这样的风月场所当中,大家都很默契的不会直接提起彼此的身份。
但这茶娘不仅知道他姓陈,还知道他是个当官的,所以才以“陈大人”相称。
这就奇怪了呀。
陈长生可不是徐静昌那种拈花惹草的花花公子,也从来不到花船上逍遥快活,但这女子却知道他的身份,确实让陈长生颇感意外。
那茶娘依旧在迟迟的笑着:“奴是卑贱之人,怎么敢认得陈大人?”
“咱们见过面吗?”
“奴与陈大人是初次相见,在这之前从未谋面。”
“那你怎么知道……”
茶娘依旧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温婉神态,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意,又给陈长生斟了一盏子茶水:“陈大人不必吃惊,奴虽与大人首次相见,却是闻名已久……真要是说起来,奴与陈大人还算是有些渊源呢。”
你和我有什么渊源?陈长生愈发的不解了。
“春润祥的春妹妹,以前就在这条船上。”
听了这句话,陈长生顿时恍然大悟。
春润祥就是大奶奶那间当铺的名号啊!
多年之前,大奶奶也在这条船上卖唱,因为姿色出众被人买了去送给了曹太监,然后才成为陈长生的姬妾。
但这也不对呀,我和你从来都没有见过面,你怎么就知道是我呢?
“奴与春妹妹时有往来,手里有了些闲钱之后总是寄存在春妹妹的当铺之中,偶尔闲聊几句,也曾听春妹妹谈起陈大人的种种桩桩。”茶娘依旧巧笑嫣然:“听春妹妹说,陈大人从来不因她出身卑贱而轻视,总是发乎于情待之以礼,且又将偌大的产业交给春妹妹打理。”
“适才听那几位爷以‘长生兄弟’相称,且陈大人视奴之时毫无轻贱之意,如此君子之态,想必就是春妹妹时常提起的陈长生陈大人了。”
这茶娘做的就是娱乐他人的生意,最善于察言观色,这么多年以来早已经炼就了一副火眼金睛,完全可以凭借人们的一举一动猜测出真实身份。
丘松、张轩他们这些出身高贵的勋臣子弟,自然不会把这种女子当回事,虽然还算礼貌但总是隐隐的透露出一种不屑的轻视。还有些人则是把她视为玩物,不仅举止轻佻甚至还会动手动脚。对于如此的种种状况,茶娘早已经见怪不怪甚至习惯了。
但陈长生的表现却于别人完全不同:他既没有表现出丝毫的轻贱,也没有哪怕一丁点色眯眯的意思,反而表现出一种“平等”的态度,尤其是在茶娘给他斟茶的时候,甚至还会下意识的欠一欠身子。
虽然这只是微不足道的细节,但这些小动作却反映出了陈长生的真实内心:那不是故作谦逊的彬彬有礼,而是一种习惯性的尊重。
在陈长生看来,自己花了银子在船上享乐,其实就是在花钱买一种服务,根本就没有高下尊卑的想法。
这种平等视之的态度,在二十一世纪根本就是一件很平常的小事,但是在这个时代,尤其是面对茶娘这样的风月女子之时,反而显得非常的“另类”。
“陈大人不以奴卑贱,视我为人而不是玩物,正符合春妹妹所说。所以奴才敢于斗胆猜测大人的身份……”
对于女子最基本的尊重,是铭刻在陈长生这种现代人骨子里的品质,那是无论如何也伪装不出来的,所以这茶娘才能一猜就中,准确的知道了他的身份。
“虽然奴已经猜到了陈大人的身份,却委实不该戳破这层窗户纸。”茶娘笑着说道:“好似是奴在重提春妹妹的出身一般,不过陈大人是心胸豁达的真男儿,想来也是不会在意这些的吧?”
“原来你是我家春娘的旧友。”陈长生笑着问道:“还未请教姑娘的芳名呢。”
“若是说出奴的花名儿,凭白污了陈大人的高洁,奴真名唤做顾晚,陈大人就唤奴晚娘好了。”
这种以娱乐他人为生的烟花女子,无论再怎么强调“卖艺不卖身”的宗旨,终究只是风月中人罢了,从来都不会把自己的真实姓名告诉别人。但她却主动对陈长生透露了自己的姓名,确实足见真诚。
陈长生从来都不会生出“艳遇”的念头,而且这个晚娘的年纪明显不小了,差不多有三十来岁的样子,或许因为保养的好年纪可能更大一点也说不定,毕竟已经可以清晰的看到她眼角的细密鱼尾纹了呢。
“晚姑娘既然与我家春娘交好,闲暇之时可到家中游玩,我家里还有不少的好茶呢。”
主动邀请她去“家里玩儿”,不过是一句客套话而已,事实上晚娘永远都不可能真的去往陈长生家里,毕竟身份相差实在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