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冬至这一天,纷纷扬扬的大雪从早下到晚,一直到了暮色昏沉的傍晚时分才终于停了,满眼都是萧萧皑皑的一片洁白,但却更加的冷了。
两个粗使的婆子正在拿着扫帚清理院落里的积雪,时不时的停下手来,摸一摸冻的通红的鼻头儿,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这位表小姐,可也真是的,真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了。”
“原说只是住三两日,现如今已经住了十来天,还是不走。”
“看夫人的这个意思,是打算要她常住哩。”
“明明已经落魄的连饭都吃不起了,还摆千金大小姐的臭架子,也真是个厚脸皮的。”
“咱们伺候了她好几天,连一文钱的打赏都没有,可怎么好意思哦……”正说着,看到夫人远远的走过来,赶紧闭上了嘴巴,继续做出一副正在好好干活的样子。
雨儿早已经听到了这两个婆子的言语,但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拎着一个小小的暖手炉子迈步走进了房间。
见到雨儿进来,正在黯然神伤的阮恩慈赶紧起身打了个招呼:“姐姐安好。”
雨儿微微一笑,顺手就把暖手的镂空铜炉放在床尾:“刚下了雪,今天晚上肯定很冷,给表妹添个炉子暖一暖。”
“给姐姐添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雨儿笑呵呵的说道:“你我姐妹,又何必这么见外?且在这里安安心心的住着,回头我再去劝劝姨丈,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掉进火坑。”
听了这句话,原本就是神色黯然的表妹顿时眼圈一红,赶紧拿出一方手帕掩住了口鼻,不住的抽泣着,嘤嘤声中眼泪扑簌扑簌的落了下来:“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哦,若不是还有姐姐这里可以栖身,真不如一绳子把自己吊死落个清净。”
“表妹又说孩子话,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表妹阮恩慈已经过来好几天了,之所以有家而不归,却寄居在这里也是有原因的:就在不久之前,姨丈给她安排了一门亲事,是要嫁给后坊一个开着香油铺子的老板。
那香油老板已经四十多快五十岁的年纪,而且还瞎了一只眼,只是因为姨丈阮大忠贪图人家的聘礼丰厚,就打算把阮恩慈表妹嫁给他。
如同表妹阮恩慈这样的人,以前也是心比天高,非是有功名有官职的好男人绝不肯下嫁,而且一定要仪表不俗样貌堂堂才行。奈何家里出了事儿,以前定下的那门亲事也就退了。
以她现在的这种状况,再想嫁给当官的或者是有功名的斯文读书人,已万万不可能了。公允的说,嫁给一个年纪大出很多的殷实之家也并非完全不能接受,至少可以保证以后过上不缺吃穿的好日子。但那个开香油铺子的不仅年纪很大却样貌丑陋,最要紧的是居然要慈表妹做妾,这是万万不能答应的。
甚至,连雨儿都觉得这太过分了:“表妹样貌俊俏,又是个知书达理的,虽然家道中落了,也万万没有给老头子做妾的道理,这不是糟践人么?也不晓得姨丈是怎么想的,竟然允了这本亲事。我一定会好好的劝说,说什么也不能耽误了表妹的终身。”
因为表妹极力反对这门亲事,她爹又贪图人家的丰厚聘礼,于是父女就大吵了一架,还动手打了女儿一巴掌。
阮恩慈表妹以前也是官宦人家的大小姐,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一气之下就离家出走了。
所谓的离家出走,其实也就是到表姐家里来躲一躲罢了,因为她根本就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好在雨儿对她很不错,不仅安排了专门的居所,还给她安排了两个粗使的婆子伺候着,总算是让她找回了一点点“千金小姐”的虚幻感受。
正在姐妹二人说着闲话的时候,三奶奶已经挑帘子进来。
和以前一样,三奶奶的脸上已经勾画着绝美的妆容,即便是同为女子,慈表妹也被她这种精致的美感和从容不迫的气质所折服。
三奶奶首先朝着雨儿蹲了蹲身子:“给夫人见礼,夫人安好。”
“免了吧。”
“遵照夫人的吩咐,给表小姐送来些梳妆之物。”说话之间,三奶奶就拿出了一大堆化妆品。然后垂手肃立一旁,恭恭敬敬的说道:“倘若夫人没有什么别的吩咐,奴婢就要告退了。”
雨儿把正室夫人的架势拿捏的十足,淡淡的看了看那些化妆品,用非常平淡的语气说道:“你先退下吧,我还要和表妹说说体己的话儿。”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