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真的越来越热了,也不是那种火辣辣的热,而是让人烦躁的几乎要抓狂的闷热。
客房里的空间本就不大,在这样的天气里就好像是一个密不透风的大闷罐。虽然闷的让人喘不过气来,白学礼却依旧紧闭了门窗。
似乎只要关上了门窗,就能体会到一点点虚无缥缈的安全感似的。
白学礼太缺乏安全感了,他的心底总是有种根本就说不清楚的惶恐,就好像灾难随时会降临在自己头上的。
科举舞弊考题泄露的事情他已经听说了,现如今的水成臣因为购买考题,正戴着沉重的木枷被锁在贡院门口示众呢。
这种作弊行为,可不仅仅只是受点皮肉之苦那么简单,他早已经被斥革了所有的功名,被革除了考试资格。听说还要充军发配呢。
按照以往的惯例,象水成臣水公子这种情节恶劣的舞弊考生,必然会发配到边远的荒凉之地去充军,而且还会在脸上刺下“充军改发”之类的字样。
对于一个读书人来说,这简直就是莫大的侮辱,是一辈子都洗不清的重大人生污点。
但是,现在的白学礼已经顾不上去同情倒霉的水公子了,因为他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呢。
虽说白学礼没有参与过作弊事宜,也没有象水成臣那样花钱买考题,但水成臣毕竟曾经向他透露过考题,这种事情……根本就瞒不住,想来水成臣早已经招供了。
白学礼最担心的就是自己受到牵连,万一官差找上门来,说自己是科举舞弊案的“共犯”,这一辈子就算是彻底玩了完。
这种事情,其实可大可小,要是往大里说,他就是科举舞弊案的“共犯”。往小里说也不过是无心之失,只要找找门路走走关系,再送点银子什么的,往往能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但最大的问题就是,白学礼在京城完全就是人生地不熟,根本就没有门路可走没有人情关系可托。尤其要命的是,他早已经身无分文,若不是临时找同乡周转了点钱,恐怕早就已经饿肚皮了呢。
他每天只是战战兢兢的缩在客房里,只有在夜幕降临之后才敢出去找相熟的同乡去打探点消息。但他听到的那些消息反而愈发的让人心惊胆战:听说朝廷已经接连斩了好几个和此事有关的官员,连一正两副三位考官都受到了牵连,名动天下的杨士奇杨大人已经主动向朝廷请罪了呢……
至于说那几十个购买了考题的考生,全都和水成臣是一样的下场,不仅丢了功名和前程,还要发配充军呢。
一想到自己和水成臣过往甚密,甚至还从他口中知道了考题的消息,他就有种惶惶不可终日的畏惧感,本能的想要赶紧逃回老家去。但又不甘心就这么断送自己的前程,二十多年的寒窗苦读呀,要是在这个时候逃走了,岂不是欲盖弥彰?
就在惶惶栗栗的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陈长生就推门而进了。
看到穿着官服的陈长生,白学礼的脑袋里的顿时“嗡”的一声:该来的还是来了,终究是躲不过的。
“你就是云南的考生白学礼吧?”
此时此刻的白学礼,脑海当中一片空白,虽然嘴巴张的很大,却活似一条被扔在案板上的鱼,对于陈长生的询问完全就是充耳不闻,只是傻傻的看着他。
和陈长生一起进屋的阮恩慈表妹笑道:“表姐夫,这位就是白相公了。”
看到白学礼那副脸色苍白冷汗如雨的模样,陈长生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很随意的摆了摆手:“别怕,我不是来抓你的。”
“这位官爷……您在说什么?”白学礼终于从惶恐和不安当中反应过来了,但讲话的声音却沙哑的如同一只被扭住了脖颈的大笨鹅:“真的不是来抓捕学生的么?”
“你的事情我是知道的,水成臣早就已经老老实实的招供了。”陈长生很随意的坐到了他的面前,笑呵呵的说道:“你的事情,真要是追究起来……不用我多说,科举舞弊的罪行你自己最清楚。虽然你没有舞弊之实,毕竟算是有了些牵扯。但我也知道你们这些读书人很不容易,十年寒窗苦读可不是随便说说的,我不想坏了你的前程,也不会追究你什么,放心好了。”
听了这句话,白学礼的全身都是软的,双腿不受控制的跪拜下去,这么一个四十来岁的大男子,竟然哭的好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一样:“多谢大人宽宏,给了学生一个机会,我……我来世做牛做马,也忘记不了大人的恩德。”
“好了,好了,其实我也没你说的那么好,只是不想做个毁人前途的酷吏而已。”陈长生说道:“本月二十八,万岁会亲自督考,你可以安安心心的等着考试了。”
“还有一事,在考试结束之前,朝廷会给予每个考试一些钱粮,虽然数目不多,也足够你的衣食用度了。你只需去有司衙门领取就是了……”
没有过分吹毛求疵的追求白学礼的责任,而是让他继续安心考试,并且给予少量钱粮,这可不是陈长生在做滥好人,而是朝廷在收买这些考生。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必然舆论汹汹,所以在追查的时候尽可能的低调,尽可能的冷处理,没有牵连太多的人。同时还尽可能的给这些考生一些好处,就是希望这事尽快的平复下去……
“白相公,我可帮着你说了不少的好话哦。”阮念慈表妹笑嘻嘻的说道:“表姐夫说你和那个水成臣有什么牵连,我一个劲的帮你美言。若是你真的考中了,可得好好的谢谢我哦。”
“一定一定。”白学礼郑重其事的朝着慈表妹躬身行礼:“慈姑娘和大人的恩情,如同再造,学生没齿难忘,若真有飞黄腾达之日,必然重重酬谢,重重酬谢。”
“你这话事情,能放一马我也就放一马了,你也不用总是战战兢兢,就安安心心的等着二次开考好了。”
说完这句话之后,陈长生就从客房里头出来了,白学礼还在后面恭恭敬敬的行礼,没完没了的表示感谢呢。
对于陈长生来说,这就一件无关紧要甚至不值一提的小事,他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而是随口对阮念慈说道:“你去给我弄杯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