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真是越来越冷了,黎明到来的时间也在不断推迟。
在这个黑夜还没有完全退去的时刻,东方的天际已经泛起了一丝丝的亮光,正在一点一点浸润着越来越蓝的天穹,天地之间一片安然。
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传来,胸口就好像是堵住了一团破旧的棉絮,根本就喘不过气来,那种强烈的憋闷感几乎让徐增寿晕死过去。
徐增寿知道自己已经病的非常严重了。
作为大明王朝第一外戚,魏国公徐增寿的身体状况原本就很堪忧,自打入冬以来尤其的严重,这已经是多年以来的老毛病了。
虽然这个骨瘦如柴的老头子从来都不出门,始终躲在暖烘烘的房间里,但季节的变换还是毫无悬念的加重了他的病情。
每到这样的寒冷时节,魏国公的病情就加重,这已经是多年的“老传统”了,他早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这一次尤其的严重。
他甚至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如同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一般,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凝视着窗外逐渐变亮的天光。
虽然隔着双层的窗户纸,但这一条小小的光亮却是他看到外部世界的唯一渠道,就好像能透过窗户纸看到远方的河山似的,他只是呆呆的望着……
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勉强强的抬起头来,贴身伺候了他很多年的老仆趁机在他的颈项之间垫了一个软枕,这会让他感觉稍微舒服一点儿,但也仅仅只是一点罢了。
徐增寿的胸口起伏幅度很大,但这个动作显得有点徒劳,因为他的肺部机能已经严重消退,剧烈的喘息并不能让他呼吸更多的新鲜空气……
“公爷再忍一忍,已经派人去请陈长生了。”
“哦。”徐增寿的喉咙里发出了一个含含糊糊的声音,然后就继续用无神的眼光望着窗外的那一团亮光。
自家的病自己最清楚,无论那陈长生的医术到底有多么高明,终究是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自己已经到了病入膏肓的时刻,就算是华佗再世恐怕也无力回天了吧?
这么多年以来,魏国公徐增寿始终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他的身体状况从来就没有真正的好起来过,无非就是有时候病的重一些有时候病情轻缓一点罢了。
徐增寿静静的躺在床上,就好像是一具僵硬的尸体躺卧在坟墓之中,只有眼睛还在微微的转动着。
投射在窗户纸上的亮光显得更加明亮了,估计是太阳出来了吧。
在这座偌大的府邸当中生活了一辈子,哪怕仅仅只是用脑子去想,也可以想象到外面的情形:一轮火红的朝阳正在照耀着东边的祠堂,那座祠堂就是徐家的根本,也是最大的荣耀。
祠堂里头供奉着中山王徐达的遗像!
徐家所有的荣耀,全都是来自于徐增寿的父亲——徐达。
作为大明王朝开国的第一功臣,徐达原本出身于贫苦的农家,后追随太祖洪武皇帝起兵抗元,身经何止百战?破陈友谅,灭张士诚,为大明王朝的建立立下了赫赫战功。而后又攻破大都数次北伐,收山陕、战岭北,是何等的荣耀?
到了徐增寿这一辈,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没有父亲徐达那种南征北战东挡西杀的本事,也很明智的早早就放下了兵权,用这种以退为进的方式保住了徐家的荣耀和富贵,并且好好的提拔了一批年轻的将领。
其中,最让徐增寿感到骄傲的就是那个赵深了。
那个赵深显然很感激自己的知遇和提拔之恩,时时事事都回护着自己的儿子徐静昌。
自己的儿子自己最清楚,徐增寿知道他根本就成不了什么大器,只能依靠祖辈的荫恩混日子。好在那个赵深的表现确实抢眼,强行把很多军功都安在徐静昌的头上,让他终于混出了那么一点样子。
又是一阵憋闷的感觉袭来,搞的徐增寿头晕目眩脸色苍白,只能把嘴巴张开的的很大,艰难的喘着粗气,但心中反而更加的清醒了。
徐增寿早就知道自己这样的身子骨,是不可能长寿的,说不准哪天就会伸腿瞪眼。
他不怕死,只是担忧着那个不成器的儿子。
徐家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好在徐增寿早已未雨绸缪,笼络了很多年轻一辈的俊彦之才,有了这些人的帮衬,至少在徐静昌这一代人,徐家的荣华富贵还是可以保住的。
还有那个陈长生,其实也很不错,也可以算是年轻一代当中的佼佼者,但无论眼界心胸还是本领才能,都远远不如赵深。好在他和徐静昌之间的私人关系十分深厚,等到自己百年之后,陈长生一定会和自己的儿子相处的十分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