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老铁匠祖十六回到帐篷里的时候,外面的风雪还是没有停。
狂风席卷着暴雪,就好像是一个脾气很坏的孩子一般,疯狂的拍着天地万物。
在这样的糟糕天气里,除了狂风暴雪的嘶吼和远处牧羊犬的叫声之外,几乎听不到别的声音。
对于绝大多数阿巴哈尔的牧人来说,这样的风暴绝对是一场灾难,但祖十六却满心欢喜,甚至暗暗的希望风雪再大些才好呢。
这么狂暴的风雪,一定会大量损毁牧场的围栏,也必然会有很多帐篷受损。到时候他这个铁匠就可以趁机赚一笔,光是打造硕大的地钉这一项,就可以凭空增添一笔收入。
一想到那些沉甸甸的铜钱和白花花的银子,祖十六就干的愈发的起劲了。
就好像已经过去的无数个日日夜夜一样,他卖力的拉动着风箱,把炉火烧的熊熊烈烈,然后把烧的通红的铁条从炉火中取出,举着大铁锤反复捶打,直到成为上大下小的粗胚形状,才再次投入到炉火当中煅烧……
烧火打铁,锻造器物,是祖十六赖以生存的看家本领,所有的流程全都烂熟于心,就算是闭着眼睛都不会搞错,但却已经有点力不从心了。
祖十六已经老了,他甚至记不起自己来到草原上已经几个年头了。
像祖十六这种为了生活而生活的人,从来就不在意时间、岁月等等这些无聊的东西,他只是活一天算一天,尽可能的让自己过的更好一点而已。
年深日久的打铁生涯,已经让他身上那件不知道穿了多少年的皮围裙变的千疮百孔,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孔洞。
在这么多年的时光当中,他还穿着这件皮围裙,依旧是使用着那个使用了半辈子的铁砧子,就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变化,只是祖十六本人早已经须发半白……
因为年纪越来越大,体力早已大不如前,仅仅只是打造了十几枚硕大的地钉粗胚之后,他就已经累的气喘吁吁。
“老了,我是真的老了。”感到万分疲惫的祖十六停下手来,倚在炉火之旁休息片刻,顺手拿起酒壶,咕咚咕咚的灌了几大口。
所谓的酒壶,其实就是用牛胃制作而成,草原上的人家大多习惯于用这东西做装水的用具,祖十六却当做了酒壶。
这个用牛胃制成的“酒壶”明显已经使用了很长时间,厚厚的一层包浆泛着隐隐的黑紫色。
祖十六本就是有酗酒的老毛病,尤其是在劳累过后,总是喜欢喝上几口,那种醉醺醺的感觉让他十分着迷。就好像喝的半醉之后,就真的可以超脱于凡尘俗世之外什么都不用担心似的……
作为一个汉人,祖十六根本就没有那种“老来归家”的想法,反正他老家那边早就没有什么亲人了,反正也是光棍一条,还不如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呢。
万一哪天自己老死了,干脆就像蒙古人那样埋在草原上好了……
就在醉醺醺的祖十六胡思乱想之时,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厚厚的毡帘子就被挑了起来,狂风席卷着雪花“呼”的一下子涌进了帐篷。
因为逆着光的缘故,祖十六只看到了一个人影的轮廓,却看不清楚来人的面容。
“十六叔。”这个声音非常的熟悉:“你又喝醉了?”
“没有醉。”听到这个声音的祖十六顿时就欢喜起来:“惊蛰呀,你可有很长时间没有来看过我了呢。”
来人正是当初的那个铁匠学徒——雷惊蛰。
雷惊蛰裹着一件宽大的披风,露出里边亮闪闪的半身甲,硬檐帽上的三颗银星熠熠生辉,胸前的三角巾如同鲜血一般嫣红艳丽,愈发显得英姿飒爽活力四射。
雷惊蛰把半袋子米粮放在帐篷里,看了看炉子里已经烧的通红的铁条,二话不说就拿起了那柄沉重的大铁锤:“打铁是两个人的事,十六叔应该再招个学徒的,要不然你一个人真的是太累了。”
“我性子懒散,懒得再招学徒了。”祖十六顺手抄起了那柄小铁锤,象以前一样和雷惊蛰配合的亲密无间,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再次变得欢快起来。
有了雷惊蛰帮忙抡大锤,工作进度呈指数加速,并没有用多少时间,那一大堆铁条就变成了尖锐的半成品地钉了。
趁着祖十六把半成品淬火的机会,雷惊蛰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物件递给了他:“十六叔,你看看这个东西,能不能在外面镶一个栓子?”
这个东西沉甸甸的,虽然就是绝对的铁质物品,但祖十六这样的老铁匠却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此物仅仅只有拳头大小,分里外两层,各有一个铁套,中间有二十几根滚珠儿相互连接。
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老铁匠,祖十六一眼就看出了这个东西绝不是什么傻大黑粗的笨拙物品,而是结构极其精密之物:“这是什么物件?好像是个什么东西的套轴吧?但我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精细的套轴,哪儿来的?”
“十六叔果然厉害,竟然看出这是个滚动轴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