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草上的露珠滴落的时候,风颠正在吞吐朝阳。
太阳之力纳入体内,这是至阳的力量,连脑子也要暖得热起来,风颠的鼻子里却仿佛还闻得到昨夜的寒风。
有些时候他觉得他是无所不能的,他可以让月亮为他所用,也可以让太阳出现在夜晚。
但他有时候又觉得他也只是个站在地上的凡人。月亮不仅照着他,也照着世上所有人。夜晚的太阳也只是他模拟的壳子,任何一个修火法的高境炼气士都能施法在天空做一个大火球。
这岂非不是很让人有挫败感?
可对风颠来说,并不是。
他的心里永远有着一座大山,看看他如今的境地,这大山仿佛已经飞出来将他镇压。
玄道人。
一个二十二年来给他吃,给他喝,从来没让他被别人伤害的人。
也是一个要他用命还的人。
如果不是有人告诉他借阴寿不可停止的真相,也许他的心中还保留一丝幻想。
无论是谁,在经历了那二十二年后都会抱有一丝幻想,玄道人喜怒无常,但他们之间仍然度过了许多欢乐时光。
他们争吵过,却不是为二人的关系,而是哪家酒楼饭菜好吃酒好喝,哪个宗门哪个势力更厉害,京城哪家的姑娘更好看。
他们大打出手过,却不是生死搏杀,玄道人用鞭子很多次把他抽得皮开肉绽,他也曾一拳把玄道人打了个乌眼青。
一直到风颠无数次尝试逃离,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变得僵硬,到了玄道人冷眼旁观他自残的地步。
可他能不逃吗?
现在你们知道了,风颠心中的大山并不是一座满是仇恨的大山,其中复杂的情感已容不下小小的挫败感。
“一个男人要走多少路,才能称为一个男人……”心底的声音悠然。
“一个人要受多少伤害,才能愈合心中最大的伤口……”风颠像是在问,又像是在自问自答。
几道黑气飞回,化作鬼影在风颠身后站定。
五鬼已经有了模糊的五官。
昨夜身化太阳,风颠六阳魁法得了大好处,如今已经是二境修为。
连带着五鬼也升到了二境,二境鬼物战斗力仍然是同境界垫底,虽然无甚大用,灵智却有了一定提升。
风颠放出它们是在这附近寻找青知意和熊大身影。
结果也很意外。
“没有他们两个踪影早有预料……但是连一只一境妖怪都没有?”风颠沉吟不语。
他好像知道昨天那些妖魔怎么来的了。
妖魔是妖被魔气污染转化而来,昨夜每户院中都站着妖魔,这是人类村庄,哪来的那么多妖怪?
风颠从头梳理这件事,得出几个结论。
其一,像狼妖那样被地图吸引来,若不是被风颠一行所杀那狼妖绝不会放过这些血食,青知意和熊大是做了狼妖替死鬼。
“现在想来那地图是村民随身携带,我们却以为是狼妖所绘……”
其二,那修炼笔记上提到的妖市,派村民进去作饵钓鱼,或者直接买妖怪。
其三,派遣韩阿牛这样的高手直接出手猎杀。
这其中也有几个疑点。
首先妖被魔气污染成妖魔,人也能被魔气污染成人魔,为什么单单只对妖怪下手?
其次,若是需要抓妖来转化妖魔,韩阿牛为什么只带了尸体回去?难道和陈北崔丽人他们一样,都是转生复活?
最后就是那混淆活死人之术,风颠从头到尾都没看出韩阿牛和姜苏苏是已死之人。
韩阿牛只以肉眼观测、阳气感应也就罢了,那姜苏苏可是直接被太阳金针刺入,最后更是引雷入体,把肉体整个劈碎了,到消失也没显出一点阴气。
这些问题暂时想不通,但风颠却知道有人一定知道答案,而这个人昨夜才把他扔过来。
人头开路,鬼影随行,阴风阵阵,邪雾惨惨,已经有了几分有道炼气士风采,不过却是魔道。
风颠飞了一段回头一看才后知后觉,连忙将五鬼收了。
“这若让人看见,岂不是误会我是御使鬼物的魔修?”
只一颗人头飞在空中,慢悠悠飞向后柳村。
没办法,风颠暂时还没修行什么遁法。
“昨夜化身三足金乌,竟然没有领悟「金乌化虹」,真个可惜……”
金乌化虹之术是天下间有数的顶级遁法,以遁速极快闻名于世。
不仅如此,昨夜领悟的几种法术也都丢失或者大幅“缩水”。
真火化火龙、火鸦代表风颠对火法的掌控力更上层楼,这些倒是没有改变,只是没有那月华支撑,凭风颠自身法力也难以张嘴就是几十上百个了。
虚空挪移之术放不出来了,想来是太阳本身的威能,也只有身化太阳才能动用。
以遍照十方阳光为耳目之法也是此理。
目光所及真火自生之术倒是保留了下来,依修行界惯例取了个「洞虚真火宝眼」的名字。
“唉,其实我更中意那‘瞪谁谁发火’的名字,生动形象一语好多关,岂非是绝妙加有趣……”
行了好一会儿,后柳村才遥遥在望。
风颠估算距离,竟有二十多里。昨夜被那大手一攥,浑浑噩噩不知天南地北,晕头晕脸被扔飞出去,此时才惊讶那人修为之高。
飞着飞着,眼前出现一个老者,盘坐虚空。
头戴紫金道冠,银线织锦袍大敞开,露出里面罩着的一件青铜内甲,两手放于两膝,滔滔气血行于体内如江河行于大渊。
斑白两鬓梳理整整齐齐,面上一片光滑无一个皱纹,剑眉下,双眸满含煞气。
气势与下方地势相连,望去便是一座高山隔断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