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鱼妖于大黑是见过风颠手段，他领兵镇守澎江，也不是没见识的山野小妖，就是洪州一些名门弟子，也未见得比风颠好上多少，随口几句对自己便是指点大道。

一听风颠答应，当即将身子一滚，在高台上现出原形来，两只大鳍撑着铠甲，一点点往下脱。

风颠见于大黑有几分上道，也不由认真了些。他是看于大黑先前做事颇卖力气，有心给他这个机会，只看他能否把握住。

要说有多绞尽脑汁去推演，那倒也不会，毕竟做这般事对自己好处有限，而且后面还有几关要过。

于大黑这算是给自己开了个好头。

“好了，好了，这般就行了！”

眼看于大黑双鳍往身下探去，要把最后铠甲也脱掉，风颠连忙开口制止。

这两岸足有几千人看着呢！

妖族倚仗肉身，于大黑便遵从奔放天性，只在外面套了层铠甲，此时颇有几分遗憾地松开手，巴巴地道：

“风大侠可要给俺好好看看……”

风颠抬手示意知道，负手缓行，围着于大黑走了几圈。

庞山河在这时插言道：“风大侠可能够看出什么？就是看不出也无妨。”

只是风颠耳朵一动，就能听到岸边那些人的话，显然，他若是真的什么都看不出来，徒有虚名的帽子就摘不掉了。

他确实有意将计就计，借宋凫浪把身上过高的虚名丢掉，却也不想直接把名声毁了，这同样也会给自己道途平添许多阻碍。

而这几圈走下来，他心中已有把握。

“你修的是什么道法？”

风颠低头问于大黑。

于大黑道：“我修的是黑鱼一族盛传的「黑水真经」，修到最后能凝聚十四条水脉在身，是直入十五境的功法。只等我凝聚第一条水脉，就能踏入七境。”

风颠点点头，妖族有血脉传承，最少都有一部镇族功法可修，只不过这功法是七境之后开启，而且每升一境都要满足条件才能解锁当境功法。

于大黑不过是六境，这功法只怕是他从旁处得来，或者是他利用职务之便为自己谋的利益。

他想到这里，心里已有八九分把握，只待开口确认：

“你第一条水脉，选的可是黑玄真水？”

于大黑老实回道：“是，此真水是一位同族所传，我那同族是一位炼气士妖宠，据他说祭炼真水的法门是「黑玄真水诀」，是那炼气士自前人洞府所得，与我们黑鱼一族的黑水真经十分相合。”

风颠暗道这炼气士只怕就是露水真人了，原来这道真水也不是露水真人所创，前人传露水真人，露水真人传手下妖宠，妖宠又传给于大黑。

世间缘法真个奇妙。

风颠在这边想着，那边于大黑紧张道：“可是这真水有什么问题？”

风颠还未回答，庞山河已抢先开口：“于大黑，你不把功法给风大侠，还让他给你看个什么？”

风颠看向庞山河，这位老前辈是什么意思？设下这考验像是要为难他，此时却又白送他功法？

于大黑恍然大悟，连忙取出两枚玉简，神念将功法拓印进去，道：“这是黑水真经和黑玄真水诀。”

风颠却并未接黑水真经，而是只取了黑玄真水诀，黑鱼一族镇族功法的因果他可不想接。

要是全本还能掂量掂量，这至多有七八境的功法就算了。

风颠将黑玄真水诀记忆，然后在黑鱼妖松口气的目光下将玉简毁去，修行界记功法又毁功法的习俗，风颠无意改变。

有了黑玄真水诀，风颠总算能完全发挥黑玄真水的威力，这道真水因为祭炼时间长，威力比阳春雷还高一筹。

只是有了这桩因果，风颠想不出全力指点于大黑都不行了。

…………

岸边，余北疏一手持天机牌，一手指着水镜道：“曹道友且看，这风颠犹豫这么久，一句有用的话都说不出，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若是以前，曹载酒说不好就直接开口反驳了，但现在他得了木暑道人提点，只是说道：

“我看这风颠能得庞前辈多次称赞，应当是有些本事在身……莫不是这黑鱼妖身上有什么秘密，将他为难住了？”

余北疏轻笑一声，“能有什么秘密？这黑鱼妖两种功法灵气之间有冲突，导致晋升七境多生变数。失败还是好的，就怕坏了根基。我估计这风颠也是看出此节，所以久久不敢开口，乱指点是要结大仇的。”

曹载酒眼珠一转，拱手道：“原来如此……道友仅仅凭着这水镜就能看出这些，实在令人佩服。”

他这话说的是真情实意，毕竟他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余北疏也能听出曹载酒是真心夸赞，只是却没什么表情变化，颇有几分淡然和宠辱不惊。

曹载酒也不在意，道：“两种功法灵气冲突……莫非是那道真水气和妖气？”

余北疏这才正眼看向曹载酒，“曹道友眼光见识也不凡。”

曹载酒微微一笑，有了这个铺垫就够了，自己说的话就有了分量，不然任凭他磨破嘴皮子，别人只当他是放屁他也没办法。

…………

高台上，风颠已经上手摸黑鱼妖。

黑水真经风颠没有习练，只能摸出一些粗浅门道，此功法是将水气蓄养在窍穴中。

这般有三种玄妙，一是修出的法力浑厚，二是肉身得到淬炼，三是提升妖气，从而提升血脉，提升天赋。

这些是表象，具体吞吐灵气与运用之法，必须深入窍穴才知道，不过这就牵扯黑水真经具体运功路线，风颠没接黑水真经自然也不会再如此为之。

于大黑修行的问题不少，好在根基还算扎实，最主要的一条是三种灵气冲突……

风颠沉吟片刻，这问题还真棘手。

黑水真经是炼水气，养妖气，黑玄真水诀是炼水气，养黑玄真水气。

一份水气同时供养妖气和黑玄真水气，二者之间自然有些妨碍，不过于大黑已经祭炼成黑玄真水，这些就不算什么，只要停止供养黑玄真水气即可。

坏就坏在于大黑贪图黑玄真水的威力，不仅没有将黑玄真水切割出去，竟然还把它作为第一条水脉凝聚。

真水是何等的灵物？想要凝成水脉要多少法力，多少天材地宝？

偏偏这还不能停，因为是他主动将其由“术”，提到了自己所修的“法”中，黑玄真水诀已经与黑水真经融为一体。

风颠要解决的就是黑玄真水太强，导致于大黑迟迟不能晋升的问题。

当然，这问题解法其实很容易，就是直接废去修为，重新凝聚水脉，只是这种解法显然不能服众，于大黑也不会采用。

风颠开口对着于大黑说道：“你且将那一道黑玄真水放出来。”

…………

岸边，曹载酒赞道：“这黑鱼妖一道真水已经有了十五丈，我听说黑水真经一条水脉凝炼五十丈即可，这修为已然不凡……余道友？”

余北疏掩去眼里一丝震惊，开口道：“黑鱼妖是将一身浑厚黑水真经法力都转换成真水，有如此修为不奇怪。”

曹载酒瞬间意识到，余北疏根本就没想到于大黑已经凝炼真水，他心里暗笑，口中夸赞：

“余道友慧眼如炬。”

余北疏也知道先前猜测错了，于大黑凝聚真水后，冲突的灵气已经不是两种是三种，此时开口找补：

“这道真水深合水性，潜藏在水气之中，连我也走了眼……不过那风颠虽然能找出真水，却一定解决不了。”

曹载酒非常上道：“愿闻其详。”

余北疏恢复从容，淡淡一笑，“水气、妖气、真水气这三种灵气冲突核心还是在水气……黑鱼妖想走正途，把水气转为黑水真经法力，只不过真水更加精纯，吸走的水气更多。”

曹载酒道：“余道友能看出这关键，想必已经有了解决之法，愿听道友高见。”

余北疏看了曹载酒一眼，只看得到一脸真诚，到了这个地步他为了证明自己，显然也要抛点干货出来，当即道：

“若说废除真水，白白浪费苦功，不过是愚人之见。依我看来，只需将这十五丈真水分在周身三百六十五大窍中。”

“如此一来，真水质虽高，量却少，争水气争不过黑水真经，强弱关系自变，等黑水真经法力足够凝聚五十丈真水水脉，再转成真水，自然一气呵成。”

曹载酒思考了片刻，发现这竟是一条极可行的路，最多也就是费时费力，且暂时不能动用真水。

念及此，对余北疏也不由生出几分佩服，不过乐子还是要看的：

“依余道友所言，这风颠绝对想不到这种方法？”

余北疏道：“他一介魂魄身，不通窍穴，纵然能想到，又怎么敢胡乱指点？”

曹载酒明白了，这余北疏真正看不起风颠的，是风颠只剩下魂魄，大道几乎全断。

此乃修行界共识，若非他见识过风颠手段，也是这种想法。

曹载酒又开口道：

“原来如此，看来是这黑鱼妖没缘法了。”

余北疏好奇道：“何出此言？”

曹载酒诙谐道：“若将风颠踢下来，把余道友推上去，这黑鱼妖哪还有什么修行碍难？”

余北疏哈哈大笑，旁若无人，“曹道友谬赞，风颠此人不可看轻，魂魄身能有如此修为，也就比我差上一线……这是要干什么？！”

曹载酒连忙往水镜中看去。

…………

高台上，风颠放出黑玄真水，将威力催动，飞到化作人形的黑鱼妖身上，将他一条左臂从肩到指腐蚀成碎末，只留下森森白骨。

做完这些，风颠往水下看了一眼，又向庞山河投去探询目光。

刚才，他感知到一股窥探法力剧烈波动，这才发觉不是来自岸边那些人，而是水下极深处。

庞山河呵呵笑道：“这是老夫一位晚辈，刚才见风大侠手段酷烈，不慎露了气息。”

风颠摇摇头，“非如此行事不可。”

他看向于大黑，道：“以你黑水真经法力，早该凝聚五十丈水脉踏入七境，只是炼化的水气都转化成了黑玄真水，这才只得十五丈。”

见于大黑不住点头，风颠笑道：“此事要解决也不难，将真水分在全身三百六十五窍穴中，真水量少就抢不了水气，等黑水真经法力提上去再祭炼即可，只是这般繁琐精细，多做无用功，算不得高明。”

风颠话音刚落，便又是一道窥探法力剧烈波动，他沿着感应看过去，发觉是来自岸上不知多少里，也就不再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