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好冷,好黑,好痛……”
那双眼睛,已然率先闯入了死亡的深渊。
而这,则意味着,她已然向着死亡的深渊迈开最后的步伐了。
“没事,有我在,我在你身边!”
威利忍不住鼻子一酸,豆大的泪珠从泪腺滚落,打在安洁丽卡那红得妖艳的双唇上。
“嗯……”
她的回应声越发虚弱了。
那颗巨大的血肉之花此刻轰然倒地,发出沉重的哀鸣,如死亡的丧钟,悄然宣告着少女的末路。
威利紧紧抱着她,不可置信地看着那血色纹路从她的心脏蔓延到四肢末端,一点点爬满她整个白皙的身躯。
少女痛苦地颤抖着,许久许久,她终于丧失了原本的理智,像一个小女孩一样抱着威利的手臂哀嚎着:
“杀了我吧,哥哥。”
听着她的哀求声,威利的心都快要碎了:
“不!我下不去手!”
“哥哥……我不想被那个怪物活生生吃掉……”
少女双目淌出两行血泪:
“死的时候,我想少受点痛苦。”
“最起码,我想死在你的怀里……”
“安洁丽卡!”威利咬紧牙关,努力让自己不哭出声来。
“哥哥……”她的呼唤声充满了哀求。
“安洁丽卡!我……”面对如此情景,威利捏紧拳头,愤怒地抬头,想要找到那个始作俑者。
然而眼前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虚无。
那家伙早已不知去了何方,想必正在享用着安洁丽卡为他孕育出来的果实吧。
“没关系的,哥哥,动手吧。”
察觉到了他的犹豫,安洁丽卡拼尽全身力气,摸索着找到威利的唇,小鸟一样啄了上去。
这一吻,直接让威利心跳一顿,瞪大了眼珠子,久久未曾回神。
那股流淌在胸中的感情似乎有了明确的形状与颜色。
他终于知道自己对安洁丽卡的感情是什么了。
可这份感情,未曾开始,便已经结束了。
少女的话语声越来越轻,越来越虚弱,可他却什么都做不到,只能静静地聆听着……
“哥哥,我希望你还能活下去,这是我和那家伙的约定,我安安心心地做苗床,你也能好好地,连同我那一份一起活下去。”
“来,就是这里,哥哥,把匕首插进来就可以了。”
她握住威利的手,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只匕首来,摸索着将刀柄塞进他的手心,然后将刀尖对准在自己的心口。
“哥哥,来吧,我准备好了。”
安洁丽卡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啊!!!”
威利不知道从心中的哪里,涌出一股狠劲来,咬着牙,双手按着刀柄,用尽全身力气,将刀锋插进她的胸膛。
最后一片花瓣在空中飘落,消逝……
伴随着花瓣的消失,她那如同艺术品一样的身躯顷刻间分解开来。
一片,又一片花瓣从她的骨骼、血肉、发肤之中脱离出来。
她的脸色再一次容光焕发起来,双目之间也有了神采。
安洁丽卡的声音贴在他的耳边回荡:
“哥哥,谢谢你。”
“哥哥,我到最后都很幸福呢,在你的怀里就是最幸福的……”
“哥哥,忘了说了,我其实,一直都留着那个花环的哦。”
“我喜欢你。”
“啊……”面对少女的告白,他早已泣不成声。
“要是我们一开始,就是正常人的身体,有一个正常的家庭……”
“就好了……”
到了这个时候,她全身都已经变成花瓣,飞散在空中。
“谢谢你,喜欢你,最后,再见。”
最后的话语中,所有的花瓣化作灰烬,消失在空中。
“安洁丽卡!”
原地只留下威利跪倒在地,双臂伸出,挽留着他再也接触不到的东西。
良久,圆月渐渐往地平线的那端降落。
在这夜晚将尽的刹那,一个黑影从威利的影子里钻了出来,很是滑稽地迈动舞步。
祂通体漆黑,看不见五官,却穿着纯黑的燕尾服,带着圆顶帽。
略显滑稽的舞步停在威利眼前,祂摘下自己头上的圆顶帽,光滑的圆脸上长出一张嘴来,露出讥讽的微笑:
“真是动人的兄妹诀别呢,啧啧啧。”
“你住嘴!”威利爬起身来,冲上前去,想要揪住对方的衣领。
但他只不过是一个连一阶实力都没有的普通人,正如他对安洁丽卡的死束手无策一样,他也拿眼前的这家伙毫无办法。
他只不过是任由自己被感情支配,发出没有意义的怒吼罢了。
威利刚迈动脚步,那黑影就闪烁到了他的身后,贴着他耳边轻声诉说:
“不,该住嘴的是你,你能活下去,可都是你最亲爱的妹妹拜托我,才获取到的机会。”
一个个沉重的字眼裹挟着冰冷的语调砸在他耳朵里。
“难道你要让你的妹妹就这么无意义地死去吗?”
威利自暴自弃地嘶吼着,他跪倒在地上,眼珠赤红,双手插在头发的间隙里,将头皮挠出一道又一道血痕:
“现在我们家族的人除了我都死光了,我也不能生育,你还要我这条命有什么用?!”
面对威利的质问,渊却没有像是面对布鲁格·斯科特那样完全将其当做奴隶看待。
也许是祂刚刚收获了最重要的果实,目前心情正好,对于威利的冒犯,以及之前他杀死安洁丽卡的事情没有任何追究,相反的,祂还从自己的身体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布袋,扔到威利的脚边:
“拿着。”
感受到布袋里散发出来的那股浓烈又熟悉的力量波动,威利一把夺过这布袋,将里面的东西倒在手心中,仔细观察:
“这是什么?!”
小米粒大小的黑色结晶颗粒在月光下散发着无与伦比的存在感。
“这是剩下的种子,是布鲁格那家伙改造出来的,可以用在普通人类身上的种子。”
渊耸耸肩,似乎对这个东西有些看不上:
“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吃得有点撑了,我先睡了,没事不要打搅我。”
说完,祂的身影就消失在月色里。
原地,只有威利一个人在喃喃自语:
“正常人……”
“要是……我们都是正常人,该多好啊……”
“安洁丽卡……”
地平线的另一端,黎明升起。
橘红色的温暖光芒,却照不暖威利那颗冰冷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