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他当年亲口为那个女孩取的名字,嗓子里满是灼热。
他挪动着酸软疲惫的四肢,一点又一点地爬向那边。
“安洁丽卡!”
长长的阶梯象征着短暂的自由,却也象征着他与少女之间那漫长的距离。
“安洁丽卡。”
一步又一步。
一步又一步。
每一步,都充满了茫然、犹豫、以及无奈和坚决。
威利在这漫长的台阶上彷徨着向前。
他害怕,害怕就像是那个混账父亲说的一样,安洁丽卡变成一滩再也不会说话的烂肉,或者正在被怪物吞吃的诡异之物。
他想立刻停下这种令人绝望的妄想,然而他那空空荡荡的脑袋里却忍不住浮现出那种血淋淋的场景。
他想立刻停下向前的脚步,越是往前,他离那个让人恐惧的真相就越近一步。
可他别无选择。
安洁丽卡在前面等着他。
她还可能笑盈盈地回过头来,甜甜地叫他一声哥哥。
还可能,为他张开双手,投入他的怀抱,两人紧紧依偎在一起。
然而,一切都没有发生。
好的,坏的。
都没有。
她没有变成一滩烂肉。
她也没有被那个诡异的怪物变成大餐。
然而安洁丽卡却也没有像平时那样握住他的手。
至于拥抱,就更是虚无缥缈的事情了。
威利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一切,只感觉浑身一股热意上涌。
月光下,弥漫着一股血液的香气。
他心中压抑许久的那股嗜血冲动顷刻间就被引动了上来。
狂躁,憎恨,愤怒,种种负面感情一股脑地淹没他的脑海,就在他被这股冲动支配,想要做些什么,用来发泄的时候,熟悉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哥哥……”
这声呼唤一下子就如冰水一样,从天灵盖浇到他的尾骨,让他整个人都清醒过来。
威利怔怔地抬头,从嗓子眼里漏出一声呼唤:“安洁丽卡……”
“哥哥,是你吗……”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朵通体由血肉构成的巨大花朵。
花苞还未绽放开来,然而四周却隐隐浮现着巨大而隐晦的魔力波动。
显然,这花朵的花苞之中孕育着什么珍贵而强大的东西,花开之时,就是那东西孕育完成的时刻。
月光如纱,洒在花苞之上,一时间居然有些动人的凄美。
它矗立在圆月之下,三米多高的花茎上隐约长出一张人脸来。
是安洁丽卡。
威利看着这一切,所有的言语都堵在嗓子眼里,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最后,他还是哽咽着,强忍着眼眶里的泪:
“是我,安洁丽卡。”
那张人脸露出柔和的微笑,一如当年在花田中那一回首的温柔:
“哥哥,你的计划成功了……”
威利捏紧了拳头:
“你……你为什么会变成这幅样子……”
“……这是我的选择,哥哥,你不必在意。”
安洁丽卡却不是很在乎的样子,只是含糊地蒙混过去:
“哥哥,你没受伤吧?”
“没有。”威利摇摇头,神色凄然,既然安洁丽卡不想说,他也不想再破坏这仅存的珍贵时光了,他知道,安洁丽卡的时间不多了:“他进来我身体里以后,就只能任我摆布了,虽然因为他灵魂太硬,让我有些费牙,但他并没有对我造成什么伤势。”
“哦?布鲁格输了吗?”悬浮在夜空之上的那个诡异存在突然出现在威利身边,让威利浑身汗毛炸起,但威利却没有躲开,只是捏紧了拳头,大声强调着一个事实:
“是啊,他死了!就在刚刚,他被我活活一口一口地把灵魂吞噬殆尽了!”
“是吗。”
渊像是确认了什么事实一样,黑色的影子悬浮在半空中,绕着威利的身体转了个圈。
“你为什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威利见此,咬着牙,很是恼怒。
他的计划,在将那家伙彻底杀死的时候就结束了。
对于眼前这个诡异而强大的存在,他没有任何办法,这也是他只能干看着安洁丽卡伫立在原地,等待花苞绽放的原因。
渊悬浮在半空中,双眼盯着威利的瞳仁,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
“不过就换一个人来当奴隶罢了,有什么值得生气的?”
祂的声音没有起伏,好像对这件事一点也不关心一样。
“我可不会当你的奴隶!”
威利双目之中燃烧着烈火:“死也不会!”
“死?你以为你想死就能死吗?”
渊的眼中露出一丝玩味之色。
转瞬之间,威利的双瞳中就泛起一抹黑色。
无数的负面情绪如洪水一样,将他那渺小如蚂蚁一般的灵魂给轻易淹没。
威利的意识瞬间就像是被切分成几十份,几百份,乃至几千万份。
无数个他遭受着无数的,没有任何重复的人间酷刑,在痛苦之中绝望地轮回着,短短的一瞬,就像是永恒,让人绝望。
“你答应过我的!不许对他出手,你明明答应过我的!”
一旁那朵血肉之花见到威利身上散发出来的力量波动,一时间居然有了枯萎的迹象。
“……开个玩笑而已。”
渊耸耸肩,威利身上的力量波动瞬间消散,然而他的意识却无比混乱,短时间内连说话都做不到,只能呆呆地望着天空中的月亮发呆。
“你可要给我好好干活啊,安洁丽卡。”
祂摇摇头,身影消散在半空中,只留下这句话回荡在夜空之下。
安洁丽卡的花茎上,长出一具人类的躯体来,月光下,她奔向倒在地上的威利,将他的身体紧紧抱在怀里。
花瓣,渐渐开放了。
血液的清香中,安洁丽卡面色苍白,浑身力量波动急速衰弱。
她凝视着怀里的少年,眉宇间闪过一丝悲戚:
“哥哥……”
“我的时间,已经没有多少了。”
“哥哥,请原谅我丢下你一个人。”
“我想最后任性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