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辛双臂平伸高高昂头,任由内务侍卫为其穿戴甲胄。
采首阳精铜打造而出的片片鳞甲覆盖胸膛及腹部,内衬皂罗袍,头戴玄铁盔,其上二龙斗珠,腰缠青玉带,刻有玄鸟花纹,足踏兽头战靴,腰间一柄三尺长剑,端是威仪非凡。
紧了紧臂膀青铜护腕,微微侧头,扫视了一眼殿内一众如丧考妣的文武官员,帝辛眯了眯眼,对着侍立殿外的数道披甲守卫吩咐道:
“孤不在王宫时,诸位爱卿便留在金殿之中,以防备兵民之变,无孤命令,任何人不得外出。”
“领命。”两侧守卫甲胄整齐作响。
帝辛微微颔首,亲自推开王宫沉重的朱色大门。
恰逢日月更替,当天边最后一缕阳光消散在西极远山之后,透过宫门缝隙,昏黄的光晕于这位人间帝王脸庞一闪而逝,夜色不知不觉间笼罩大地,帝辛微微眯眼,忽而一声轻笑大步迈出宫殿。
宫门外宽广的街道上,夜间凉爽的微风,托举起一片枯黄的树叶在半空中缓缓打了一个圈,随后徐徐飘飞至远方。
往日十步一守卫的殿前,此时空空荡荡,当悠长且紧密的擂鼓声,自朝歌城中央那座最为高耸的钟楼中处传出,便意味着这短暂的宁静与安详再次被打破。
不多时,嘈杂的脚步声自城中各处响起,面黄肌瘦的男人们麻木的拿起身旁武器,在一声声严厉的喝骂声中,跟随着高居马背,手中长鞭噼啪作响的年轻将军,朝着北城门集结而去。
身披甲胄的魁梧身影驻足于夜色中,反握剑柄的手背轻轻颤抖,深吸一口气,帝辛迈步于王宫街道中,朝着北城门外步伐坚定有力。
浓郁的夜色中,一竖雷光骤然划破夜空,凄凄沥沥的雨点悄无声息洒落人间,铿锵有力的脚步声缓缓停滞,帝辛微微抬头,身侧不知何时多出一把油纸伞。
“正值风雨交加,陛下不该在此处的。”
醇厚温和的声音响在耳畔,帝辛侧头看向来人,闻仲将手腕大氅递至帝辛身前,后者伸手接过却并未穿戴,反而怔怔凝视着闻仲两鬓,一时间虎目泛红,嗓音有些嘶哑。
“这些年……操劳了太师,不知黑发何时竟已斑白……”
闻仲摆了摆手,将额前发丝捋过脑后,“陛下,岂不闻光阴如骏马加鞭,日月如落花流水,这世上哪有不老的道理。”
帝辛如鲠在喉。
“这些年是孤怠惰了朝政,也做了诸多荒唐事。”
“老臣辅佐三任帝王,陛下虽称不上贤明,却算不得昏聩,此番祸事绝非陛下之过。”
闻仲轻叹一声,眺望着淅淅沥沥的雨幕,“老臣有负先王所托,恐无法替陛下保全这山河社稷。”
岂料帝辛洒落一笑,“这江山自古便非一姓一家之有,所谓“家天下”至今不过短短八百载罢了。”
“只是不曾想,孤竟成了那亡国之君。”
“此乃一场劫难,老臣亦身陷其中,陛下还请回吧,北门之变当由老臣抵消。”
说着,闻仲将手中油纸伞也递至帝辛身前,待后者接过,这位两鬓斑白的三朝老臣朝着人间帝王躬身一礼。
“莫要推辞,便由老臣再护这风雨飘摇的山河一程,且待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