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兆陵搀起文人撺掇道,“咱不兴那个,出门前令你携竹箫,给爷吹个小曲,听罢再走。”
箫声如泣如诉。
漫天飞雪。
玄衣之人腰间无刀,体内无脉,一如来时那般清白无物,盘坐山崖,缓缓合上两眼。
“娘的真好听。” 马帮立帮帮主贺兆陵,与白葫门门主生死相斗,斩雨万顷,断天台山大半,双双步入四境,于碑峰安然驾鹤。
分明灯火初上。
郡守府内却仍旧不曾冷清下来,官员军卒,暗探眼线,譬如过江之鲫,人头攒动,将稀碎雪尘当中的灯笼火影尽数剪得纷乱,瞧着便无端觉出心头烦闷拥堵。
“再小不过的一桩事,江湖中人旧习难改,不过是斗过场身手而已,怎么落到你们耳中,反倒成了件天塌地陷的大事,”郡守府正堂当中,柴九卿一反常态,全然也无平日里那般文儒气度,将众人皆尽召集而来,单掌落在桌案之上,险些将卷宗竹简尽数震得滚落,“终日食朝廷俸禄,却是将心肝养得越发娇贵,如此小事,值得如此大费周章不成?尔等倒是指望在此时节好生做做样子,平日里可都是报喜不报忧,当真是觉得我这郡守老眼昏花,辨不得诸君的障眼法?”
依往常性子,纵使是大厦将倾,柴九卿也断不会勾出如此肝火,此刻面色铁青一片,指点堂下低眉顺眼不敢喘息的众人,咬牙训斥,“凤游郡西坂城中,足足有几十户人家遭雨水淹了住所,本就是穷苦清贫的人家,以茅作瓦,这等天景之下怎能力抵,这头一场雪若是将这几十户人家皆尽冻死街头,百姓戳得乃是我柴九卿的脊梁骨。”
“到此事临末了时节,尔等却是知晓了如何察言观色,撇开家中受灾的百姓不顾,纷纷凑到我眼前装模作样,仅是探马今日便来回几十次,”郡守面皮上讥讽色更浓,迈步走进西坂城中官员眼前,将多半刀宣纸砸到后者胸口上头,“几位倒是多愿铲除马帮过后,多讨两份功绩,却是浑然不在意百姓死活,乍看之下,倒是以为我凤游郡上下,皆是胸怀大志能成事的高堂之材。”
那位被宣纸砸个满怀的官员不敢低头,只得蹲在一旁,收拾起散落满地的宣纸,满面羞愧。
柴九卿深深呼出口气来,眸光扫视堂下众人,一座宽敞内堂,除却炉火柴声,落针可闻,许久才镇住心头火气。
“如若你方才不曾捡起这叠宣纸,这一趟官路,今日便算你迈到头,”男子迈步回座,朝那人冷厉言道,“既然捡起为官者的良心,还不速去,是待我调遣来八乘轿将你送回西坂城中?”
“余下这些人,哪位不是栋梁之才,哪位不是也曾苦读的寒门士子,受当今天子力排众议,举贤任职。虽说不如世家子弟那般身居高位,可到底披着层为万民谋福的皮,哪怕是做做样子,体恤百姓,想来也耽搁不着各位高迁,更不耽搁领俸,仍留在此地,是想给在下心头添堵?”
方才门庭若市,如今冷冷清清。
军卒官员眼线探子,如今似潮水一般散去,徒留下柴九卿一人,默然无语独坐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