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时末，人最疲惫和恍惚的时刻。元氏族人因为是第一天守灵，不管是出于真哀切还是做样子，大家都跪了大半夜。此刻已经有多半人困得头一点一点的。

元若望依然直挺挺地跪在最前方，前面的青铜鼎里已经积存了半鼎纸灰。他垂下视线，看着青铜鼎里明明灭灭的火光，神思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展昭轻若夜枭，从房梁上倒挂下来，凭借招魂幡的遮掩，就这样自上而下仔细查看金丝楠木棺里的元家家主元若义的遗容：尸体已经被人清理过，完全看不出所谓中了“三笑穿肠散”死前诡异微笑的痕迹。眼下倒是看出尸体颜色青灰中透着黑气来——确信是中了毒，但是否是中毒而亡还不能确认。

但今日也只能看到这些了，毕竟尸体寿衣层层叠叠，将脖子以下完全遮掩严实，半点肤色都不露。展昭仗着轻功卓绝，可以倒挂房梁自上而下看一眼遗容已是不易，想要下来仔细查验尸体，那是想都不要想。

停留几个瞬息，展昭只得顺着房梁，若一只灵猫一般游走蹿了出去。

来到庄外院墙边，早已经等候在这里的欧阳春迎了上去：“贤弟，情况如何？”

“尸体经过收敛，整理了仪容，除了看出脸色青灰里透着黑气，没有太多有用的信息。”展昭也是十分失望，但见欧阳春沉默不语，不忍道，“若不然直接找元少主，私下里查验一下元家主遗体，这样就能避开元氏众人。”

欧阳春摇头不赞同道：“元少主侍父至孝。定然不会让我等对其父遗体不敬。”

展昭一拳击在墙上：“这也不行，那也不妥，还真是……憋屈！”

“总之，先等等看吧！”欧阳春望着黎明前的墨染成的天幕，神思拉回西边的天幕，想起了那一年带着重病缠身的圣女——辽国大祭司之妹卓玛，千里跋涉，翻越崇山峻岭，来到巫州药王谷。

一路上多少次，面色惨白不似活人的卓玛，气息奄奄：“欧阳大哥，放弃吧!我没那个福分陪你走下去了。这都是命……”

“我欧阳春从不信命！”浑身狼狈至极，衣服被沿路的荆棘划破，沾满了灰尘、汗渍，鬓发散乱，胡子拉碴，一如草原深处的粗野汉子的欧阳春，坚毅的眼神一如刚从陇右出发时。

他一手牵着两匹千里马，一手将背后往下滑落的人的膝盖往上托了托。抬头望着雾蒙蒙的天尽头，那里就是羽山最高峰，就像一座指路灯塔，指引着他此时前行的方向。

“卓玛，药王庄的元家主是当世神医，他一定能救你！据说他的夫人便自小有心疾，当年曾有人断言她活不过二十岁，如今二十五年过去了，元夫人还健在，可见元家家主于心疾颇有研究。我此去便是求，便是舍了全部的家产，也要让她为你医治！还你一个健康的身体，日后我们一起骑马，一起看遍大好河山！”欧阳春汗流浃背，额头上的汗珠顺着坚毅的脸颊流下来，滴在一步一个脚印前的土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小的泥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