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幼莺一直躺在床上装睡,听见承安帝和周继后两人压着玄慈来给自己道歉,心底那口积年的郁气都散了几分。
听见薛慎过来的动静,她眼睫颤了颤,怕被发现没敢睁开眼。
薛慎坐在榻边,给她掖了掖被子,趁机垂首在她耳边用气音道:“不急,多晾她们一会儿。”
得了他的授意,沈幼莺放下心来。人一放松,困意也跟着涌上来。
为了入宫拜见帝后,她天不亮就起身梳妆,天刚亮就进了宫,实在是累得慌,眼下反正要装晕,她便悄悄调整了姿势,放任自己睡了过去。
薛慎见她面色放松,没过一会儿呼吸就绵长起来,眉尾挑了下,又摇了摇头。
心可真大,也不怕自己将她卖了。
沈幼莺这一觉睡了一个半时辰。
迷迷糊糊间听见有人在叫她,下意识将脸往被子里藏了藏。过了片刻,她忽而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想起这并不是在青芜院,而是在皇宫,便陡然睁开了眼,对上了薛慎似笑非笑的面容。
这一觉睡得沉,沈幼莺鬓发微散,面颊晕红,浓黑的眼睫沾染了几点泪珠,半撑着手肘从衾被间看过来时,宛若工笔细描的海棠春睡图。
看着别说是病弱了,那脸色比外面枯等了一个多时辰的玄慈还要红润康健些。
薛慎目光在她身上凝了一瞬,淡淡移开,低声道:“玄慈和皇后还在外面等着。”
沈幼莺这才想起来,玄慈要跟她道歉悔过呢。
她连忙整了整衣裙,捧着心做出一副娇弱不已的模样,百转千回叫了一声“王爷”,又凄凄切切地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你方才被吓得晕了过去。”薛慎温声道:“可有哪里难受?再叫太医给你看看。”
侯在外面的太医闻声连忙提着药箱进来,又细细把脉:“王妃可觉得好些了?”
沈幼莺瞥了一眼外面的玄慈,虚弱道:“头疼,心口也有点疼。”
太医皱着眉细细摸了会儿脉,便让药童铺纸研墨:“臣给王妃开几帖药调养,吃上十日日,应当就无碍了。”
沈幼莺细声细气地道谢。
玄慈在外面听得不耐烦,总觉得沈幼莺透着股拿腔作调的假模假样,她猛地掀开帘子走近:“王嫂可算醒了,叫我和母后好等。”
沈幼莺一惊,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往床榻内侧缩了缩,满脸惊恐地看着她。
薛慎面露不快,侧脸瞥向玄慈,神色阴鸷:“公主若不是诚心道歉,不如先行离开,别又吓着你王嫂。”
玄慈气得死死掐住掌心,才勉强挤出个狰狞的笑容:“王兄误会了,我自然是诚心给王嫂道歉的。”
薛慎斜眼瞧她,神色讽刺。
玄慈暗地里磨了磨牙,用力掐住掌心,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今日之事是我不对,我向王嫂道歉,望王嫂宽宏大量,莫同我计较。”
沈幼莺垂眸不语,实则暗中用余光欣赏她屈辱不甘的表情。
她还记得那年玄慈将她推进池塘时,洋洋得意地站在岸边看她挣扎求救,满是恶意地对身边的侍从说:“你们看她这样子,可真丑。”
如今,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却被迫低下高贵的头颅,向她认错。
虽然迟了一些,但不耽误沈幼莺开心。
她没有理会玄慈的道歉,垂着眼睫柔柔弱弱地对薛慎提出请求:“王爷,我想回去了。”
薛慎自然答应,唤了丹朱和流云进来替她重新整理衣裙和发髻。
玄慈被晾在一旁,心里恨不得扑上去挠花沈幼莺那张做作的脸,实际上碍着周继后的威慑,只能忍着屈辱生硬道:“王嫂,我真的知错了。”
沈幼莺被流云和丹朱一左一右搀扶着,弱不胜风地起身:“一点小事,公主不必放在心上。怎么说我也占了一个‘长’字,怎么会同家中妹妹计较。”
此时她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前,看上起端庄温柔,仪态万方。
明明同样的年纪,可当她缓步走到玄慈面前,裙裾如流云涌动,连垂在脸侧的流苏都不曾晃动半分时,叫满室人都莫名觉得,比起玄慈,她更有一国公主的气度。
没想到她还拿捏起了长者的架势,玄慈气得脸都红了,却只能硬生生憋回去。
“王嫂不生气,我就放心了。”
沈幼莺笑着颔首:“我当然不生气。”
她低头靠近玄慈,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毕竟你现在这样,真的很难看。我有什么气都消了。”
说完,她直起身,娇娇柔柔地看着玄慈,仿佛刚才那些话并不是她说的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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