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安帝被他毫不留情地戳穿痛脚,脸色顿时涨红,他指着薛珩的鼻子叱道:“你放肆!”
薛珩惨然一笑,双膝跪下:“今日这些话,不吐不快,父皇大可以治我的罪。”
承安帝手臂颤抖,胸膛起伏,有一瞬间他当真想将这个忤逆的长子投入大牢,让他吃些苦头。可惨淡的现实却让他再次迟疑了。
他已经老了,老二死了,老三废了,他只有这一个儿子能和薛慎斗了。若再父子离心,他便当真成了薛慎砧板上的鱼肉。
意识到这一点,承安帝便放软了语气,拖着苍老虚弱的身体上前,将薛珩扶了起来,老泪纵横道:“我若是治你的罪,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
薛珩看着他通红的眼,有一瞬间的心软,但很快,承安帝的话就便击碎了这点心软。
“父皇做得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薛珩神色冷淡下来,避开了他的手,摇头说:“父皇不是为了我,是为了保住这张龙椅。”
但他不明白,本就是偷来的东西,物归原主有何不对?
比起承安帝,比起他自己,薛慎才更配做一个君王。
薛慎心中有仇恨,却从不坐视百姓受苦,也绝不会将先祖打下来的疆土轻易拱手让人。
他从小立下的志向便是保家卫国,还曾同薛慎笑言,日后要做个镇守一方的大将军。可现实往往事与愿违,他一片雄心地率兵出征,却中了敌人的计谋,没能及时回援。
而他的父亲,一国之君,甚至等不及他回来,便要将三镇拱手相让,将百姓视作牛羊送给北戎人践踏。只为了除掉薛慎,只为了自己的龙椅坐得安稳。
而这一切,这都是他无法接受的事情。
当他得知薛慎带兵奇袭,击溃了北戎军那一刻,他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有些释然了。
因为这一层血缘,他已经违背本心做了许多不愿之事。
可在家国大事面前,他无法再说服自己继续自私地护住一个不合格的皇帝,因为他不知道会不会再有下一次北戎围城。
可承安帝不明白这个道理,也不愿意明白。他没想到自己都如此忍气吞声了,薛珩竟还如此咄咄逼人。
“
他到底是皇帝,做惯了人人顺从的上位者,被薛珩几番忤逆之后,再也压不住脾气,重重打了他一巴掌,咬牙切齿道:“逆子!这便是你跟自己父亲说话的态度?”
他气喘吁吁地起身,冷笑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便是为了保住皇位又如何?不过几千蝼蚁和些许金银就能换薛慎一条命,换京城太平。为何不换?”
“自古以来各地求和的皇帝又少了么?”
薛珩被他打得侧过头去,不可置信地听着他的话,良久,他终于笑了下,神色惨淡:“原来父皇一直是这么想的。”
承安帝道:“你何必这么固执?我这身子眼看着不行了,这皇位迟早都是你的。到时候你开疆拓土想百姓富饶想实现雄心壮志……都可以!岂不是更好?”
薛珩摇摇头,不再同他争辩。
再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他看着眼前熟悉的父亲,却觉得陌生无比。少年时父亲信中的豪情壮志、对他的敦敦教导都褪了色,被现在苍老、疲惫,又自私狰狞的皇帝所取代。
春末夏初的天,他的胸口却有寒风凛冽呼啸而过,只留下一地狼藉。
薛珩最后什么也没有说,沉默地转身离开。
承安帝看着他透着决然的背影,一阵心慌。他扶着龙椅,召了齐忠进来,伺候自己又服了两颗药丸,才吩咐道:“去,传皇后来。”
自从承安帝和薛慎的争端几乎摆到明面上之后,周皇后已许久没有得到承安帝召见。再加上她没了儿子依仗,女儿也同她离了心,拉拢太子的计划又停滞不前,久而久之也有些惫懒,再不想从前那样做承安帝殷勤的解语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