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宴席开在院子里,足足开了二十桌,除了京城常来往的几房族亲,还有一些没见过的亲戚。
苏锦璃向来不喜欢这样的场面,低着头只管吃饭,国公夫人长袖善舞,同几房的人都敬了酒说了话,又坐在一个举止局促的妇人身边,同她寒暄了起来。
这妇人是二房的侄媳妇,丈夫徐成是驻守边关的将领,今日带着儿子来京城贺寿,看穿着明显是刻意打扮过,可还是有股和京城贵妇格格不入的土气。
见国公夫人热情地同她说话,她也有些受宠若惊,说了几句便听国公夫人问道:“你这儿子今年也有二十了,从小就随徐副将在边关历练,必定也是立了不少战功吧,可曾有婚配啊?”
被她提起的年轻男子徐川,生的高大英朗,性格却是憨厚耿直,他习惯了兵营里的直来直往,极不善于应付这种场面,这时见席上众人都看向自己,低下头,不自在地将自己的右手藏进袖子里。
妇人越发局促,陪着笑回道:“他这些年只顾着跟他爹爹守关打仗,还未来得及说亲。”
国公夫人拊掌道:“那正好了,咱们族中也有许多未婚配的女子,说不定今日就能找位合适的小娘子,咱们好好说合下。”
那妇人一愣,随即道:“边关苦寒之地,小川前年在战场上断了根末指,在座的都是京中贵女,咱们……可不敢高攀啊。”
国公夫人一瞪眼:“男子汉大丈夫保家卫国,谁敢嫌弃他,说不定有一日沙场立功,改天就能封个将军回来。”她笑眯眯走到苏锦璃身边道:“我这位表侄女,年纪刚好与你家公子相合,我看样貌也挺般配,不如就趁今日给他们牵个线,说不定能成其好事呢。”
“母亲!”
秦柏舟捏着拳站起,气得脖颈道道青筋突起,国公夫人一愣,随即拉长了脸用眼神示意:关你什么事,快坐下!可秦柏舟寸步不让,走过去把她拉回座位道:“母亲怕是喝多了。”
国公夫人气得把他的手一甩,道:“我可没喝多,这不是操心你苏妹妹的婚事,怎么着,嫌我这表侄儿地位太低,配不上她?”
徐夫人实在快气炸了,若不是念是族长的寿宴,早把面前的盘子给摔了。
方才夹枪带棒的也就算了,没想到这人竟然这般无耻,找个残疾的武将来羞辱自家女儿。
若是他们拒绝,便是看不起戍边的将士,当着这么多族人给徐川难堪,只怕两家还要结仇。
她越想越憋火,决定先骂那贱人一顿解气,可苏锦璃却把她一拉,然后端着酒杯站起,直直走到徐川面前,道:“咱们能在京中安稳度日,全靠有徐家哥哥这样的英勇儿郎,能不顾生死,将城关守得固若金汤,今日有幸一见,敬徐家哥哥的一杯。”
徐川方才就已经偷偷打量过她,见她美似画中仙,所穿所戴无不是华丽贵气,本来觉得十分自卑,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再见眼前的女子目光真挚澄明,内心立即生出一股武将的豪气,仰头便干了那杯酒。
苏锦璃歪头一笑,道:“可我贪恋京城繁华,也舍不得这里的家人,徐家哥哥不会责怪我吧。”
她说得俏皮又坦荡,一副天真的小女儿神态,谁还舍得怪她。
徐川哪里不知道她是怕自己难堪,故意说这些话让他下台。内心感动不已,斟了杯酒回道:“西昌城虽然苦寒,但也有长河落日、大漠孤烟的美景,春天时,芙蓉花会开满山坡,都是京城见不到的景象。苏妹妹若是有空,可到西昌城来看一看,到时,我可以为你做向导。”
苏锦璃笑得眉眼弯弯,“那便说好了。”
她言笑晏晏,美艳中带了一丝娇嗔,看得徐川一时间有些痴了。
徐鸿羽原本在心里骂国公夫人不懂事,非在他寿宴给两家找不痛快,没想到两个小辈皆是磊落坦荡,将一桩尴尬事化解得十分漂亮,于是笑着抚掌夸赞:“好,这才是我们徐家的好儿女。”
“爷爷!”
徐韶容原本坐着看热闹,这时没忍住喊了一声,她最敬重的爷爷,怎么能夸那个草包。
徐鸿羽看着她摇头道:“怎么都快定亲了,还是这般不稳重,好好学学你堂妹的处世之道。”
徐韶容气得瞪大了眼,让她学那个草包,不如死了算了。她可却不敢对爷爷回嘴,只得愤愤低头,将碗里的菜捣了个稀碎。
这时门外又有人来送礼,徐鸿羽连忙派人去迎,没想到这次来送礼的竟是郑首辅家的管事。
看着礼物被一件件放下,徐鸿羽却满心疑惑:他和郑首辅素无往来,为何郑府会送来贺礼。
国公夫人微微一笑,得意站起来道:“哎呀,忘了和大伯说一声,我同郑首辅的夫人叶氏素有私交,她和丹阳县主都很欣赏柏舟的才干……”
“母亲莫要乱说,我同丹阳县主并无往来。”秦柏舟急忙否认。
国公夫人气得狠狠瞪他:人家礼都送来了,在全族面前长脸面的事,你着急否认什么。
谁知那管事却笑呵呵道:“这礼不是夫人送的,是老爷派小的来送的。”
还没等国公夫人反应,他径直走到苏锦璃身边行礼道:“老爷说了,特地来贺苏娘子叔爷的的大寿,还有一份礼物要单独交给苏娘子。”
众人看国公夫人愣在那里,得意的表情瞬间凝固,纷纷低头想笑又不敢笑。
徐夫人内心暗爽,故意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道:“璃儿啊,咱们既然拒了郑首辅的求亲,这礼便不要收了。”
众人满脸八卦议论纷纷,随即又望向脸黑得像锅炭的国公夫人,仿佛在说:这苏娘子连首辅公子都看不上,还用得着国公夫人来张罗婚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