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荣猛地抬头,凝起眼眸问道:“岳山许家军?这是谁让你问的?”
沈心驰道:“是何人问的并不重要。郑首辅只需告诉我,当年在岳山,到底是谁在主使,用假军情引得许将军领着大军进了平燕谷,又设陷阱让他们困死在那里。”
他见郑荣神情越发惊疑,继续道:“青州援军足足晚了三日才到,让芜人能长驱直入,滥杀百姓无数,差点破了阳平关的防线。而青州都督袁平在奏折里将所有责任推到阵亡的许将军身上,称他通敌误国,延误战机,本应株连全族,但许家男丁几乎尽数在军营,都在岳山一起阵亡。陛下念其以往功勋,下令褫夺许家所有赏赐封号,出嫁的女眷不予追究,未出嫁的一律贬为奴籍。”
郑荣见他竟将当年之事全道出来,终于仰头大笑了起来,他抢过酒壶给自己斟了杯酒,叹息道:“没想到二十多年了,居然还有人在查当年的案子。你要单独审我,是为了给许家军翻案?”
沈心驰一瞬不瞬地看着他道:“这封奏折是通过郑首辅交到陛下手里,袁平也是曾是你手下的参将,所以其中内情,郑首辅必定知道。”
郑荣抬起下巴,道:“袁平确实是我的人,也是我从京中给他传书,许邵那边若出了事,让他务必暂缓出兵,只是没想到芜人的攻势那么快,差点让局面难以收拾。”
沈心驰未想到他会如此轻松地承认,两颊用力绷紧,片刻才松懈下来,道:“那便请郑首辅写一封奏书,将此案详情一五一十呈奏给圣上,也呈给世人。”
郑荣又笑了,朝他靠近些道:“你为何觉得,这件事皇帝会不知道?”
沈心驰眼皮一跳,听郑荣继续道:“许邵长子被假军情引到平燕谷,许邵带兵去援救却落入陷阱,留守的许家军四分五裂,被芜人尽数斩杀。青州增援延误,放芜人连破三城,多少百姓家破人亡,恨许家军未能保护好他们。这一环一环,将西南百姓拥戴的许家军彻底逼到死路,岂是我在京中就能布局的?”
郑荣越说,面前之人就越是沉默,他更加得意道:“你不是想知道谁是主使吗?那我现在告诉你,这件事就是周乾那个狗皇帝亲自主使。大魏建国后征战连连,皇帝开始还能御驾亲征,后来被身体拖累,就将西南军权全交给了许邵。许家军屡战屡胜,平息外敌内乱,令人闻风丧胆。那几年,西南百姓甚至只知许将军不知周氏皇帝,以那狗皇帝的胸襟,如何能放任这样的事继续?”
他突然一把拉住沈心驰的胳膊,混浊的眼中迸出精光:“所以你要给许家军翻案,就得先推倒狗皇帝,你敢不敢?”
他突然又变得癫狂起来,狰狞着大笑:“你要真相,就去找周乾要!你敢去吗?去金銮殿上找他质问啊,哈哈哈……”
他撑着地站起,扶着牢门的柱子摇晃起来,“周乾呢,我要见他,他答应我让我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辅,为何出尔反尔,快让我见他!”
沈心驰皱眉看着他,终是站起身唤来牢头,将他用镣铐锁好。
郑荣被按在地上,阴恻恻盯着他道:“沈心驰,老夫最恨的,就是没有在你刚入朝时杀了你。不过你也莫要嚣张的太早,迟早有一日,你会落得和我一般下场,你等着吧,哈哈哈……”
牢头听得直皱眉,拿了块布塞住他的嘴,恶狠狠扇了他一个巴掌道:“让你胡说!”
沈心驰却朝牢头挥了挥手,示意他先站远。
然后他走到倒在地上的郑荣旁边,贴在他耳边道:“可惜,你等不到了。我会登上会你永远没法企及的高峰,只是郑首辅没法活着看到那天了。”
然后他轻按了下郑荣不断颤抖的肩,再没看一眼这位曾经叱咤风云,如今却只能在黑暗的牢狱里挣扎的前首辅,负手走了出去。
从都察院走出来,他并未坐马车,只是信步在街上走着,不知走了多久,感觉旁边有人跟上,他便快步转进了一个街巷。
待他回到马车上时,已经到了黄昏时分,车夫正准备赶车回侯府,他却叫住他道:“等等,先去庆安巷。”
马车走到庆安巷口,沈心驰下车走到门前敲了敲,周叔一开门见是他,立即露出松口气的表情道:“沈大人你可算来了,少爷这几日每天关在房里,饭都不吃几口。”
沈心驰连忙同他往里走,问道:“怎么了?可是发病了?”
周叔一挺胸膛道:“自然不是,少爷的身子,这两年已经被我调好的差不多了。”